楔子(5)
宝儿纯真的小脸儿上渐渐露出惊诧而激动的笑容来。她径直跳下炉架子,伸着双手往坊门外兴奋地追去。
老肖头和赵通达终于结束了主题宏大的聊天。老肖头正准备推起炉架子,惊诧地发现炉架子上空空如也,宝儿已竟失去了踪影。
老肖头心中一紧,立时联想起方才的恶梦,只觉腿脚发软,着急地四处喊叫:“宝儿,宝儿。”
夜雾迷蒙的黑夜里轻轻传来一阵女子的轻笑,尖利凄迷,紧跟着传来阿宝的尖叫:“阿爷。”
老肖头高声唤着宝儿,疯一样地奔出坊门,立刻溶入迷雾之中,再不见踪影。
赵通达混身打了个哆嗦,取风灯的手也禁不住打了颤,尾随着老肖头也跨出坊门,一脚踏入诡异的迷雾之中,可四周雾霾迷漫,哪里有那祖孙二人的踪影,唯有老肖头“宝儿”的呼唤声凄厉地传来。
赵通达心中又愧又悔,万万没有想到宝儿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失去的踪影,当下抽出腰间陌刀循着声音的方向在浓雾中追去,一会叫着宝儿,一会唤着肖伯,依稀循着方才的声音,往西北角追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心急如焚间,脚下忽地一绊,摔倒在地,风灯也摔了出去,归于黑暗,手中的陌刀也被磕飞出去,只听呛哴一声,也不知丢在何处。
赵通达天旋地转地爬起来,四周漆黑一片,悄无人言,唯有风雪之声鹤唳,如妖物在凄厉呼喝,
他不由高喊着:“坊兵集合,坊兵集合。”
忽听到身后再次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又混合着男人的轻咳声,那男子似在低哑地唤着“兄长“。
赵通达只觉那男声熟悉,混身打了个激灵,暗想:“运达?“
想去抽刀却摸了个空,这才惊醒方才摔倒在地,刀已遗失在迷雾中。
赵通达使力爬将起来,轻脆的铃声随着脚步声,一步一声慢慢地来到了近前。
赵通达点燃了一个火折子,在昏暗如豆的灯光下,俯低身子在雪地中摸了一阵,总算摸到不知哪户散落的一根烧火棍,对着声音来的方向大喝:“吾乃左金吾卫百夫长赵通达,何人敢装神弄鬼,还不速速显身。”
他抬高火折子,又叫了几声宝儿和肖头,却无人回应,只有脚步声一步一步更近。
眼前夜蒙蒙的夜雾中飘来一个身穿白色襦裙的女影,一张脸从夜雾中伸出来,只见眼前一个女子的脸,齐耳鬓发,明眸皓齿,樱桃小嘴妖俏如血,一双凤眼向额角吊去,似笑非笑,诡异致极。
赵通达半生任职于武侯铺,虽也见识过一些凶案现场,却从未遭遇过方才嘴里还谈论的鬼神当场显身。仿佛身在恶梦之中,无法挣脱。
赵通达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强自壮胆,颤声大喝道:“何方妖孽。”
赵通达大叫一声,狠狠地向那女影一挥棍子,不想那棍子却划过一片虚无。赵通达骇在当场,混身
抖得厉害。
忽觉有人在他耳边吹气。他猛地再回身,却见那女影正在他的眼前,同他眼对眼,鼻对鼻。她的眼白渐化为血红流下血泪,淌在苍白的面上,血红的樱唇微展,随着一串变调的笑声溢出,那樱唇渐渐拉向双耳两边,化作了一张恶鬼的血盆大口,猛地向赵通达咬去。
无限惊惧的惨叫之声穿过迷雾,划破宁静的大宁坊,从此大宁坊再不平静。
须臾,浓雾渐散,微弱的晨光下,武侯铺中涌出几个高壮人影,惊慌地大叫着赵头。
坊兵们很快发现他们的赵头躺倒在大宁坊的坊门外,没有人头的身体内脏外流,众武侯吓得大叫,颤抖地举着刀,胆战心惊地延着血迹前行,却见墙跟处,赵通达的人头正停在一个老人的脚边,赵头的双眼已被挖去,皮肉翻裂,面目皆毁。正如他曾向老肖头描述过的,应翰林在义宁坊的死状。
老肖头混身颤抖地跪坐在尘土中,手中紧紧捏着一根打了一半的红绳络子,几近崩溃的老脸上老泪纵横,哑着嗓子不停地喃喃唤着宝儿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