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32失眠之殇(2)
“你说说有什么目的?像我这样一个已经跌到底层的女人,有什么可被人利用的?”
郁光头开始疼起来:“新生活在你脚下,你不愿意走是你的事。***”
“新生活?怎么走?能走多远?”
郁光决定尽快结束这场谈话:“如果你已经决定了,我的意见对你不重要。”
娜塔莎却不依不饶:“正相反,你的看法对我太重要了,我才巴巴地从圣塔莫尼卡跑来,就是想听你最后一句话。”
郁光愕然:“什么叫最后一句话?”
娜塔莎突然作:“查理,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糊涂?你真的对我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了吗?我知道自从那件事生了你就一点点离我远了,但这种事我也不愿意生的。我知道你在我最坏的况下帮了我,我周围没一个人能这样帮我,就是我父母也不能,他们想做也做不到。但这一切不是我到这儿来的目的。我就想问你一句:我们之间还有希望吗?”
“娜佳,我不懂你的意思。”
娜塔莎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幽怨:“你懂得,你装作不懂。你回避,你把自己藏起来。你以为你付了钱,把我领到一个空旷无人处,说声拜拜,路在你自己脚下,这样对我来说就足够了,然后你就可以转身走了。你不顾我孤单,失落,嘴巴里一股苦味,心里一片茫然。你难道不知道我这时最需要的是一个锚,一个家,一个依靠,一个重新开始的许诺?不错,我是做过下贱的工作,但我的人格是干净的。我至少有权利问一问我最爱的男人:他是否还愿意接纳我,宽容我的过去,和我一起组织一个家庭。”
“娜佳,你知道我没有嫌弃你,你永远是我的朋友。但是,你要结婚,艺术家却不是个合适的对象。”
“我不是和任何身份结婚,我是个女人,要一个男人,就这么简单。”
“娜佳,你不明白……”
“查理,你不愿面对是吗?不用解释,你只要接受或拒绝就可以了。”
郁光的头越疼得厉害了:“娜佳,这不公平,你突然跑来敲门,然后要我马上决定结婚,或者从此失去你这个朋友,我连考虑的余地都没有。如果真的要结婚,也是两人长久商定的结果。这样即此非彼的方式我很难接受的。”
娜塔莎的眼睛黯淡下去,脸色惨白,手指甲很深地抠着掌心,郁光觉得她好像下一分钟就要崩溃于地,不禁心软了:这个女人在他刚离婚失魂落魄之时给了他全部的庇护,现在轮到他来做同样的回报了。可是他能吗?他可以给出金钱,给出劳力,给出任何的物质代价,甚至给出性命,但是要他结婚,重新回到纷繁的世俗中去,和一个女人日夜相伴,扼杀别人也扼杀自己的天性。想到这儿就满心地抗拒,关于娜塔莎的经历和其他倒是小事了。
看他恍惚,娜塔莎跑去水池接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又点燃了一支香烟,搁在他面前的烟灰缸上。郁光烦躁之极地在房间里踱步,放着调色板的凳子被他一脚踢飞。娜塔莎默默地垂着眼睛,浑身颤抖。最后郁光把自己狠狠地扔在沙上,双手抱头,闭上眼睛。
娜塔莎怯生生地挨近来,坐到地板上,由下往上地窥视郁光的表。她一只手搭在郁光的膝盖上轻轻地摇晃:“查理,我知道了,你别烦恼了。”
郁光目光空洞地穿过房间,烟灰缸里燃着的香烟升起笔直一缕青烟,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思绪恍恍然地和青烟一起升上半空,俯视着一个瘫在沙上的男人和一个蜷缩在地板上的女人。他们是谁?一个声音冷笑道:只不过是两个自寻烦恼的男人女人而已,不值得为他们操心。世人有的是相同的烦恼,我带你去看吧。
郁光懵懵懂懂地被那个声音带领着,上升到洛杉矶的上空,从这儿看出去,太平洋海岸细细一线,圣塔莫尼卡海滩卷着淡淡的白边,再远一点儿的马里布掩在绿树薄雾之中。圣伯纳迪诺山谷像个巨大的碗,公路纵横交错如急行的蛇,南面是橘郡,五彩缤纷的火柴盒房子如蜂巢般密集,偶尔有后院的游泳池青光一闪;东面是锯齿形的山岭和谷地,呈浅棕色,被干燥的阳光烘烤得腾起氲氤。从这儿看下去,洛杉矶像只巨大的水獭伸着头在太平洋里喝水。郁光想当初跳伞时怎么没看到这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