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红肚兜(5)
我很难想象一群小脚女人能在田里劳作,她们拃着两只小脚的样子就像掠过水面的蜻蜓。即使她们的身体有力气,两只三寸金莲也会阻止这力气的挥。于是,种田耕作自然属于了男人,而女人只能戴上围裙烧饭,摘下围裙描红,还有生一窝又一窝的孩子,像母猪女郎一样,让自己的**干瘪。
我外婆的三寸金莲在夜深人静的暗夜是怎样讨男人的欢欣啊!男人叫着她的名字,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温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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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妈叫温晴,不用说这是我外婆给取的名字。我妈妈13岁的时候就上台唱戏,先是唱昆曲,后来又改唱京剧。她唱的是程派青衣,我妈妈细瘦的身材和忧郁的扮相以及含蓄的行腔,深得戏迷们厚爱。她后来成为这一带的名妓,主要因为她的演技。
如今,京剧已经成为国粹了,但年轻人对它的狂热远没有对歌星的狂热,特别是港台歌星,有次刘德华来我们这座城市演出,有位高三的女生居然放弃了考试,跪在宾馆门口等待刘德华出来看上一眼,这事后来成了轰动媒体的新闻。我想刘德华如果是京剧小生,绝没有女孩跪在他面前示爱,他的屁股后面也不会有成百上千的\"粉丝\"。
曾经在一张小报上看过一篇对京剧的评论,说它已是僵尸一具。这话惹得戏迷们抗议。我不太注意媒体,但对京剧这样评价我显然不敢苟同。我热爱京剧,一定是我妈妈的遗传基因在起作用,比如我就酷爱程派唱腔,远的不说,李世济的《锁麟囊》和张火丁的《春閨梦》我不知看了多少遍,总觉得当年的我妈妈就像张火丁一样,既有忧郁的诗又充满女性的魅力。
\"那一日好风光
忽然转变
霎时间日色淡
似雾遮天
在轿中只觉得
天昏地暗
…………\"
我妈妈温晴在台上的一招一式,深得台下戏迷的厚爱。经常是她还没卸装呢,就有人急跑到后台来了,有送花的,也有看我妈真实面孔的,更有性骚扰的。我妈妈在后台的轻松卸装,常常成为她应酬的重负,她要一个一个答对戏迷,不能摆架子,更不能显得低三下四。最难应付的就是那些喜欢闻腥的馋猫,我妈妈温晴跟他们不能急,也不能火,你急了火了,就要惹恼了观众,下次再演出,给你个下马威也说不准。低三下四又失了女伶的风度,我妈妈毕竟是一个远近闻名的戏子,她私下里接待的商人和官宦充分证明了她的身价。
我妈妈温晴最初只是个昆曲迷,她有次跟我外婆到戏园子里看戏,台上的昆曲演员委婉深地咏唱,清丽的长笛像是从天边飘来,如梦似幻,诱得我妈妈全身的细胞都飞蹿起来,我妈妈走出戏园子就开始纠缠我外婆,让我外婆带她寻一个师傅学戏。我外婆原是没有这种心的,她觉得伶人常常会跟妓相关联,外婆用身体恃奉男人多少年,她再也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操这份苦业。
后来,外婆就将我妈妈送到学校去读书,我妈妈读了几年书还是去了上海唱戏。
温晴初涉舞台,全没有女人的风韵,她只是想把戏唱好,先学了昆曲,后来又学了京剧。再后来,她上了舞台纯粹唱的是京剧,昆曲跟京剧相比便显得单调,京剧的京胡和锣鼓很能鼓动台下观众的绪,而台上的演员常常靠台下观众的绪捧红。温晴第一次上台,只是在剧中客串一个小角色,俗称跑龙套。就是这一个小角色,竟被台下一个做书画生意的商人看上了。温晴下台以后,商人就悄悄跟踪了她,在一个没人走动的胡同里,商人将温晴劫持到自己家中,好酒好菜,把个从未沾过酒的温晴灌得云里雾里,后来温晴就不知不觉睡到了商人的床上。这是个改变人生的罪恶的夜晚,我妈妈被男人的邪恶弄成了女人,可恨的是她还不到变成女人的年龄,她只有13岁,是个小女孩,按现在时髦的话说,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
温晴酒醒以后哭了一夜,她的眼泪像长流不息的河水一样。
商人似被这女子的纯打动了,他耐着性子把这女子哄了又哄。但温晴仍是哭,她知道自己失去的东西今生今世都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