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陆地的围困(2)
多少年了,她知道爹活得很苦。
***他像个精神乞丐,永远挂着卑微的笑,却无处乞讨。
他只能压抑着,忍受着,他早就该得精神病了,可他居然没得。
这么一点不伦不类的教书差事,竟也能让他高兴得像个大孩子。
他已经很容易满足和打了。
当初,他怎么能和娘这种粗俗得不可理喻的女人结婚,并生下一群孩子来。
菱菱想不通。
她只能认为他早已麻木,生儿育女只是一种简单的动物行为,并不带任何感色彩。
既然这样,前些年平反时,爹干嘛不拍拍屁股离开船离开那女人离开这一群无意间造成的小动物呢?是的,家庭的重负和责任感拖住了你的腿,可我宁愿你离开!
菱菱有多少次想对他说:“爹,你走吧”
可她终于没有出口。
她知道他不会走,也已经无处可去。
他注定要老死在船上了。
菱菱清楚地知道,眼前这点差事只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肥皂泡,识字班不会长久。
那只是上头一些人心血来潮的产物。
差不多就像她教姑娘们练健美一样,都是一种儿戏。
但既然爹高兴,她就暂时还不想败他的兴。
能让他快活几日也好。
他终于乞讨到一点精神安慰,那就让他咀嚼几日吧。
菱菱倒是觉得自己快要得神经病了。
她不知道自已还能坚持多久,但她知道快要坚持不住了。
最让她苦恼的是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要追求什么。
她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顺眼,叫她憋闷得不能忍受。
出路在哪里?她感到茫然。
她时常有一些可怕的念头,比如弄一包炸药,把周围的一切连同自己都毁了,在一片火光和爆炸声中粉身碎骨,那也许是最痛快的选择。
那次在一条街郊外被两个流氓拦截时,她本来可以像她的女同学一样跑掉的。
在学校时,她是百米跑冠军,曾参加过县和专区的运动会,而且得过笫一名。
但她当时只是本能地跑出十几步远,就突然站住了。
那一刻,她突然想起叶公好龙的故事。
你不是一直在寻求刺激和毁灭吗?现在机会来了,为啥又胆小地逃跑?于是她抿了一下头,冲两个流氓站住了。
他们扑上来把她打倒时,她并没昏迷,只是毫无反抗地闭上眼,一边体会那一拳的滋味,一边感受被撕开衣裳的畅快。
那时她平静极了,既没怕,也没有悲伤。
她甚至有一种行将毁灭的窃喜。
在毁灭的过程中充分体味暴力和摧残的魅力,并且顺便完成姑娘到女人的过程。
然后痛快淋漓地被他们杀死。
那是一个强大的诱感。
她准备全身心地去感受这一切。
后来,她不幸被葛云龙意外地救了。
但她反而恨他。
因为他破坏了她的血色的梦。
那一瞬间她沮丧极了。
可是当葛云龙托起她的柔软的身体,把手伸进她的衣裳碎片里时,菱菱才又重新兴奋起来并有一种获救的庆幸。
天意如此。
那时她觉得真好玩,打跑两只虎,来了条狼。
她一向知道,葛云龙是个不那么正经的家伙,对自己馋涎已久。
他爱在女人那里乱转游。
经常用目光去抚摸姑娘和女人们的身体。
但仅此而已。
这家伙有贼心没贼胆,或行还有某种道德障碍。
他好像还不想做个**裸的坏蛋。
那时她常常觉得这家伙可笑复可悲。
她瞧不起这种人。
所以就从不不正眼看他。
她宁愿佩服真正的好人和真正的坏蛋。
这次行了,老大爷给他一个机会,乘人之危,趁火打劫。
他可以做一个真正的流氓了。
她乐意帮他完成这个蜕变。
她打算继续昏迷下去,让他把自己抱到一片荒野,大家**裸地升华,自己成为一个不要贞操没有廉耻的女人,而他则撕毁最后一道假面具。
变成货真价实的流氓。
毁了自己,也毁了他,这很不错。
于是她紧紧闭上眼躺在他怀里,呼吸着他男性的气息,任他轻薄,但走了一段路之后,她终了现葛云龙仍然只是个小丑。
他只是抚弄着她的**调戏她,把她拨弄得火烧火燎,不能自控,却毫无把她放倒的意思。
于是她火了,她宁愿被他强奸而不能忍受他的戏耍。
她猝然扇了他一个耳光,让他也比自己从梦中醒来。
如今,菱菱内心已陷入更加可怕的孤独。
姑娘们很快就散了。
他们练健美只练了十几天,终于以香香被她爹痛打……顿而结束。
香香练健美着了迷,每天回到家也练。
一个人起卧腾跃,束胸甩胯,夜间睡觉时把两条腿绑得紧紧的,便老是做些恶梦,突然惊醒,尖叫一声,大汗淋漓。
家里人就疑心她得精神病。
爹为她请来一个江湖郎中。
那郎中看过之后说是,花痴,需如此如此才能看好。
爹将信将疑,不明白女儿怎会得了花痴。
那郎中倒不勉强,拱手说,请你们另请高明吧。
诊断费也不要,转身就走。
走出半里路,又被香香爹好说歹说请回转。
当晚,香香被强行捆上手脚用毛巾堵上嘴,单独扔到一条船舱里,由郎中进行通宵医护。
是夜,舱门紧闭,板缝里透出微弱的光线,偶尔有一声郎中的咳嗽声传出,显得极有底气。
除此以外,鲶鱼湾就是一片黑暗和死寂。
天微明时,郎中开门出来,对守候在外头的香香爹说,这姑娘病得很重,这会儿睡了,可给她解去绳索,让她安睡半日。
他要三日后再来复诊,病除后一并算钱。
香香爹千恩万谢,郎中便匆匆走了。
可是自此以后再没见那位郎中的踪迹,香香却真地得了花痴。
她时常哭哭笑笑,看见男人便脱衣露体。
香香爹就疑心被那郎中做了手脚,却又无计可施。
只好把女儿锁进船舱,终日不让出门。
老头儿寻思找个人家把香香嫁出去,可这模样儿谁要?一时就这么僵摆事。
从此鲶鱼湾便也没有平静了。
不论淸晨还是黄昏,正午还是深夜,你随吋可以听到香香恐怖的尖叫和放荡笑声:“啊啊!
……咯咯咯!
……”
船舱被她弄得污臭不堪,吃喝屙撒睡全在里头。
她时常把船舱砸得“嘭嘭”
响。
一时又赤了身子狂呼乱舞:“练健美呀!
……卖个大价钱!
……放水喽都来放水……去你娘的郎中!
你别碰我!
……啊!
啊!
……”
没有人敢去看她。
不论是谁,只要进了船舱,她便扑上来又抓又咬。
只有菱菱常去,而且只有菱菱去,她才安安静静的不吭声,她只是痴痴呆呆的样子,久久地盯住菱菱,忽然流出泪来,菱菱便给她梳头,洗脸,洗澡,为她穿上衣裳,又把船舱淸洗干净。
然后就把她揽在怀甩,摇晃着轻轻地哼着什么歌子:“微山湖哎,阳光闪耀,翩翩白帆好像云儿飘,是谁又在弹起土琵琶,听春风传来一片歌谣……”
“这是香香最爱听的一歌,也是菱菱以前最喜欢的一歌。
渔家女没有谁不喜欢这歌。
那时这歌是欢快而又明净的。
此刻却充满了忧伤和怀恋,仿佛一凄凉的挽歌。
菱菱流下泪来,而香香已在她怀里沉沉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