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二章五凤鸣学堂(5)
猫猫比地龙大一岁。她时时关心着他。一时像个妹妹。一时像个姐。有一次,地龙重感冒。在晚自习课上,猫猫听他喘气重,就低声问:“你怎么啦?”声音柔柔的。地龙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没什么。”猫猫看他脸烧得通红,一时急了,站起来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尖叫起来:“啊哟!烧成这样还不去看?”全班同学都在,看她和地龙亲昵的样子,都“哧哧”地笑。猫猫自觉失态,脸刷地红了。刚坐下,又生气,野劲上来了。她又站起来,红着脸嚷:“笑什么!人家高烧,摸摸额就值得笑?无聊!”地龙窘得脸也紫了,在下面扯她的衣服,让她坐下。一个男生在后头叫:“还是亲亲吧,光摸摸不顶用的!”“亲就亲!”没等地龙闪开,她就弯下身在他额上吻了一下,“看到了吗?让你眼馋!”一屋人哄地大笑。地龙又感动又害羞,弄得不知所措。猫猫绯红着脸,伸手拉起他来:“还不快去看病?理他们!”地龙脸紫得像猪肝,被她一溜跟斗拉出教室。林平也笑了。但他很快制止住大家,也随后跟了出来。
地龙是一块铁砣子。猫猫是一团烈火,是烧着烈火的炉膛。他被她熔化了。打那以后,两人的关系迅速展了。他们常一块出去。一次在野地里,地龙突然拉住她的手:“野猫子,我真……感激你!”眼里闪着泪花。是第一次主动碰她。猫猫仰起头,笑了:“乡下佬,你尽说傻话!”脸烧烧的。地龙抑制不住激动,一下扳住她的双肩,双手滑动着捧起她的脸,在月光下定定地看:“野猫子,你真……美!”“知道!还用你说?”猫猫娇嗔着,往前倒。蓦地,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这一对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每一天都陶醉在热恋的幸福中。地龙有了猫猫的爱,顿觉自己富有起来。似乎拥有整个世界。
七他在天堂与地狱之间徘徊
可现在,好像到了世界末日。眼前一片漆黑。
高考结束,同学们各奔前程了。地龙没有走,仍住在原来的学生宿舍里。这是两间宿舍。排放着十张双层床。空荡荡的。只有地龙一个人蜷曲在角落里。像一条被遗弃的狗,无处可去。整座校园,大概也只有他一个学生了。
不。还有一个鬼魂伴他。
那是临班一个女同学。考完试当晚,就割动脉自杀了。她才十八岁,家也在老黄河边,距县城九十多里。地龙常和她一道回家,很熟。一个白净俊俏的乡下姑娘。她在遗书里说:“……考大学已无望。就是死在学校,也不愿再回乡下了。我承认自己是生活的弱者。但天性如此,没有办法。我害怕乡间的生活。与其若干年后变成黄脸婆再死,不如在青春尚未逝去时结束生命。亲爱的同学们,不要责备我懦弱吧。我在你们的记忆中将永远是十八岁。人不能选择生,却可以选择死。我这样死,虽然毫无意义,但我愿意。我终于做了一件如愿的事……”
她安静地躺在血泊中,没有丝毫挣扎的痕迹。毕业班的同学,几乎全都哭了。他们没有想到,在人生的岔路口上,会这样分别。那些家在农村的同学,倍加伤。他们第一次品尝着人生的酸涩,好像一夜之间都长大了。离校时,大家含泪惜别,互道珍重。连平时不团结的同学,也握手和了。
地龙没有参加那个令人动的惜别场面。他不习惯。他只去看了那位女同学的尸体。大家都围着哭,却不敢动她。地龙一声不响走上去,从浸满血迹的被窝里,把她托出来,安放在干净的床上。和老师一起,为她擦干净手脸,换好衣服。然后悄悄走了。他在校园外的一条河沟旁躺了一天。身旁是潺潺流水,身下是茂密的草丛。青蛙在他身上跳来跳去。他动也不动,痴呆而孤独地望着一线蓝天,一丝儿游云。树叶儿太密了。
天黑以后,估计同学们走空了,他才翻墙回到校内,回到宿舍。到处黑洞洞的。没有嬉闹。没有嘈杂。没有人声。仿佛连生命也没有。他一个人睡在床上,心里孤寂得厉害。这就是生活过五年的学校吗?五年前,当他考上凤鸣中学,离开老黄河岸边时,自以为走上了一条铺花的路。可现在却必须回去,回到土地上去。他不甘心。可是赖在这里不走,也是一种无望的等待。他心里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