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幸福(5)
这话怎么讲她也不知道,以后便怎么样她也不能想象。***
她一头想着,一面见她自己笑着说着话。她因为要笑所以得讲话。
“我不打哈哈,怎么着?”
但是当她注意到费司老是拿什么东西往她的紧身里塞似的,那怪脾气——倒像是她那儿也有一个藏干果的小皮袋——培达急得把手指甲在她的手背上直捣,单怕撑不住笑太过分了。
好容易饭席散了。“来看我的新咖啡炉子。”培达说。
“我们也就每两星期换一架新的。”哈雷说。这回费司挽了她的臂膀;富小姐低下了头,在后面跟着。
客厅里的火已经翳成了一个红的跳光的“小凤凰的巢”,费司说:“等会儿再开灯!就这光可爱。”她又在炉火前蹲了下去。
“她总是冷的……当然是为没有穿她那件小红法兰绒衫子。”培达想。
正那时候富小姐“给消息”了。
“你们有园吗?”那冷冷的带睡意的声音说。
这来太美了,培达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她走过一边去,拉开了窗幔,打开了长窗。
“这不是?”她喘着气。
这来她们俩站在一起看着那棵瘦小的满花的树。园里虽是静定,那树看得,像一支蜡的焰头,在透亮的空气里直往上挺,走着上去,跳动看,愈长愈高了似的冲她们这儿瞅着——差点儿碰着那圆的银色的月的圆边儿了。
她们俩在那儿站了有多久,就比是在那天光的圈子里躺着,彼此间完全相知,同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正不知怎么好,两人心口里全叫这幸福的宝贝给烧得亮亮的,朵朵的银光从她们的上手229
上直往下掉。
永远这——在一刹那间?富小姐她不是低声在说:“是的。就是那个。”还是培达的梦想?
灯光燃上了,费司调着咖啡。哈雷说:“我的好那德太太,我们孩子的事不用问我。我从来不见她的。要我对她生兴趣,总得等她有了爱人以后吧。”麦格把他的单眼解放了一忽儿,又把那玻璃片给盖上了;安迪华伦喝了他的咖啡放下杯子去,脸上满罩着忧伤像是喝醉了酒看见了蜘蛛似的。
“我的意思是要给年轻人们一个机会。我相信伦敦市上多的是真头等没写起的剧本。我要对他们说的话是:‘戏场现成在这儿。干你们的!’”
“亲爱的,你知道我要去替耐登家给布置一间屋子。喔,我多么想来一个‘煎鱼’主意试试,拿椅子的后背全给做成煎盘形,幔子上满给来上一条条的灼白薯的绣花。”
“现在我们的年轻的写东西人的一个毛病是他们还嫌太浪漫。你要到大洋里去,你就得抵拼晕船要吐盆。那也成,为什么他们就没有吐盆的勇气?”
“那骇人的诗讲一个女孩子叫一个没有鼻子的讨饭在一个小——小林子里毁了……”
富小姐在一张最矮最深的椅子上沉了下去,哈雷递烟卷儿转过来。
看他那站在她面前手摇着银盒子快声的说“埃及?土耳其?浮及尼亚?全混着”的神气,培达就明白她不懂招他烦;他简直的不喜欢她,他又从富小姐的回话“不,多谢,我不吸烟”认定她也觉着了并且心里难受。
“喔,哈雷,不要厌烦她。你对她满不公平。她是太——太有意思了。再说她是我喜欢的人,你先就不能这冷劲儿的对她。回头我们上了床等我来告诉你今晚的形。她跟我彼此灵通的那一点子。”
就冲这末了的几句话突然间有一点子古怪的,吓得人的什么直透过培达的脑筋。这点子瞎眼的带笑容的什么低低的对她说:“一忽儿客就散了。一忽儿屋子就静——静静的。灯全关上了。就剩你与他两口子一起在黑屋子里——那暖烘烘的床……”她从坐椅里跳了起来跑到琴那边去了。
“没有人弹琴多可惜呀!”她叫着,又:“多可惜没有人弹!”
在她一辈子她第一次觉着她“要”她丈夫。
喔,她是爱他——当然了她别的那一件事不爱着他,可是就差“这一来”。她也明白,当然,比方说吧,他同她是两样的。他们研究这问题也不止一回了。她最初现她自己这样的冷,她也很愁,但过了一时也就惯了,没有什么交关似的。他们彼此间什么话都撑开了说——多好的一对。那就是新派人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