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哲学与智力(3)
讨论和比较别人曾说过的东西对我们获得对事物的洞察不会有特别的帮助,对丰富我们的知识也不会有怎样的影响,因为这样做不过是把水从一个容器注入到另一个容器罢了。只有通过自身对事物的思考才能真正意义上充实我们对事物的认识和洞察,因为只有事物本身才是近在眼前、能够随时为我们提供认知的活源泉。所以,看到那些一心一意想要做哲学家的人总是那样一意孤行地走在第一条路上,总是纠缠于某人曾说过的这样或那样的话,某人的意思究竟是这样还是那样,而对于第二条途径却好像一无所知——这的确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这种人也就好比把旧瓶子一次次重复地倒转过来,生怕遗漏最后的一滴水,而对于脚下潺潺而过的活水却无动于衷、视而不见。这就很清楚地暴露出这种人的无能,这也是在告诉我们,他们那貌似独创、深刻和煞有介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些想通过熟读哲学史而成为哲学家的人,其实应该从其阅读过的哲学史中认识到:哲学家就如同文学家一样,只能是天生的,而且,前者比后者更为稀有。
有关哲学的奇怪和糟糕的定义是:哲学是一门由纯粹的概念构成的学问。甚至连康德也作出这一定义。其实,我们所拥有的概念正是我们收藏从直观认识那里借来、乞求得到的东西的器具,而不是什么其他的;直观认识也是我们一切深刻认识的真正永不枯竭的源泉。所以,真正哲学的形成不可能依靠编织抽象、纯粹的概念,而要以我们对外在及内在世界的观察和经验作基础。想在哲学里作出真正的成就不可能像人们经常做的那样仅仅是对概念的组合。我们当代的诡辩主义者,像费希特、谢林之流,尤其习惯于玩弄这一手法,而黑格尔在玩弄这一手法上则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在道德理论上熟练运用这一手法的佼佼者当属施莱尔马赫。哲学也同艺术和文学很像,其源泉在于我们对这个世界的直观把握。再者,人们就算抬起头始终不看地上,但他们都是有心有脑的,因而不可能在世事展中一直保持冷血,而不投入行动、感受不到完全、彻底的震撼。哲学本身不是一道算术题,相反,就像伏维纳古曾正确无误地说过的:“伟大的思想源自我们的心。”
狡黠和机警或许能使人具备成为一个怀疑论者的能力,但却无法造就一个哲学家。不过,哲学里的怀疑论就好像是国会中的反对派,两者同样是有益并且是必需的。怀疑论的产生在于哲学没有办法像诸如数学那样能让人对一切都清楚明了,这种形就和人无法像动物那样仅仅依据本能直觉做事一样。而动物的本能直觉就好像数学,都是先验确实的东西。因此,针对每一个哲学体系,怀疑论者始终是站在天平的另一边,但怀疑论的分量与它的对应物相比,到底是微不足道的。它也不会真的有多么大的杀伤力,就像硬要把一个圆圈弄成方形,那两者的面积毕竟还是差不多的。
如果我们知道一些事的同时,又承认自己所不知道的事,那么我们的所知就有了双倍的分量和价值。这样一来,我们知道的东西便不会招致别人的怀疑。但如果我们非要称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为知道,就像谢林哲学的拥戴者做的那样,这种形就无法避免了。
自于对事物的客观以及直观认识,并以符合逻辑推论的方式所表达出来的世界观不会是完全错误的。这样的世界观至多不过是失于片面而已,例如,绝对的唯心主义、彻底的唯物主义等。这些世界观都是正确的——其中各有各的正确。所以,在每一种这样的世界观里包含的真理都是相对的。亦即,对世界的那些各自不一的把握只是在基于某一特定的立场、特定的角度的时候才是正确的、真实的,就和同一幅画所展现出的风景只是出于某一审视角度是一样的。若我们站在高于此类体系立场的角度来审视事,那么我们很快就会现这些体系揭示的真理也只是相对的,也就是说,是片面的。只有将最高的、把一切一览无遗的因素一并考虑进去的审视角度才可以给我们带来绝对的真理。据此,如果我们把自己视为大自然的产物,这一产物不过暂时存在并终将归于完全的毁灭,就像圣经《传道书》中所说的那样,那么,这一说法就是真实的;但那种认为过去存在和将来存在都集于我身,除我之外一切皆是空的观点同样也是正确的。同理,如果我的想法像阿那克里安那样:最大的幸福在于享受现时此刻,那我也是正确的;但倘若我从虚无和痛苦中看到其有益的特性,或从一切的快感享乐中认清其危险和空虚的本质,并把死亡视为我存在的目标,那我的这些观点在此时也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