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十八章把嘴角挂在耳边(5)
门外冲进两个彪形大汉,他们好像是有所准备。***两个彪形大汉一人架住我的一条胳膊,把我往门外推,就像推着一位即将被枪决的囚犯。我扭头对着主任大声喊道,你们都是数典忘祖之辈,连这种友善的表都不知道。100多年前,人类就是用这种表化解矛盾,获取爱,平息战争。你们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哈哈哈……面对这群无知之徒,我除了笑还能怎样呢?
一回到家,我就把自己反锁到卧室里。杜渎不停地拍打门板,说久爷爷,让我进去吧,至少让我把摄影机放进去。你可别想不开。
我出一声冷笑,走到镜子前看自己的这张老脸。其实这是一张不错的脸,只是人类以大腿衡量美丑之后,我对它突然疏远了,也就是我不太像我年轻时那样,天天在镜子里看它。我对着镜子做了几个笑容,自己被自己的笑容感动得想哭。这是一种多么迷人美妙的表呀,可惜没有更多的人能够理解它。这种表使我想起我的老伴,想起100多年前我和她的一次深拥抱。应该说我刚被污辱而产生的一点怒气,现在全让我镜子里的笑容冰释了。
那么就让我打开门吧,杜渎,你进来,我准备把所有的笑容都做出来,你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拍摄我不同的笑容,预备,开拍。不,在开拍之前,我必须跟你有个约定。我用手挡住杜渎的镜头。杜渎说久爷爷,只要你肯笑,什么约定我都能接受。我说你不能再让我出去笑,我都这把年纪了,不愿受污辱。笑是一种境界,不需要别人相信。杜渎打了一个响指,说ok。
杜渎从不同的角度拍摄我不同的笑容,这都是我自内心的笑。拍了大约半个小时,杜渎沿着摄影机的三角架滑落到地毯上。她身上的骨头好像突然被谁抽掉了,显得有气无力。她有气无力地坐着,说太迷人了,太美妙了。
杜渎用手撑了好几下,才从地毯上站起来。她把摄影机和录像带装进她的密码箱,然后换了乳罩和内裤。她对我说久爷爷,我要离开你一段时间,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的食品我会叫大众公司给你按时送来,如果生病,你就拨急救电话。
七天之后的一个傍晚,我正在用餐,突然听到门铃声。我还没有站起来,就知道来人是杜渎。打开门,果然是她。但是让我想不到的是,她的头上长满了头,我吓得往后倒退一步说,杜渎,你怎么也返祖了?杜渎说不知道怎的,现在我对毛一点也不反感了。我身上的坏习惯越来越多。我说这不是什么坏习惯,而是在慢慢找回你消失了的东西。
杜渎用一种央求的目光看着我,说久爷爷,你必须跟我出去一趟。我说去干什么?她说有几百人在一个小礼堂里等着看你的笑。我说让他们看录像带得了。她说录像带他们已经看了不下一百遍,他们对这种表已经深信不疑。但是,今天下午,我在给他们讲课的时候,突然有人提出让我笑一笑。你知道我是不会笑的。我感到很为难。他们说连你自己都不会笑,还在这里讲什么课。我说我可以把我的师傅叫出来。他们说除非把你的师傅叫出来,否则我们不相信。我好不容易才把这支队伍建立起来。如果你不去,我一个星期来的努力全都白费了。我说什么队伍?她说一支笑的队伍。我说我们已经有过约定。杜渎看着我,说你真的不去?我说不去。杜渎又问了我一声,真不去?我摇摇头。杜渎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杜渎走到墙壁,双手撑到地上,头朝下,两脚朝上靠到墙壁上,做了一个倒立。她说久爷爷,你不答应我,我就不下来,我就永远这么倒立着。我一看见人倒立,心里就一阵紧张。我患有恐倒症。我出一阵惊叫,闭上眼睛,尽量不去看杜渎。可是杜渎却在哪里喋喋不休地说着。她说久爷爷,快来看呀,多好玩啦,我现在一直倒着。我的头朝下,我的脚朝上。快睁开眼睛看啦……
我躲进卧室,但杜渎的声音还若断若续地传来。我担心她这么倒着会出事,会引心脏病,会突然死亡。如果我没有看见她倒立,我会心安理得,但我已经看见她倒立了,我就不能心安理得。即使我闭上眼睛,她也还倒立着。她还倒立着,我的内心就一阵一阵恐慌。我对着门外喊,杜渎,我答应你。我听到咚的一声,大概是杜渎的脚从墙壁上放下来了。但是我还不敢睁开眼睛。杜渎说久爷爷,睁开眼睛吧,我已经不倒立了。我睁开眼睛,看见杜渎靠在卧室的门框上看着我。我说你怎能么知道我有恐倒症?杜渎说我跟久玻璃是最好的朋友。我拍拍脑袋,想我怎么把这给忘了?只有我死去的孙女久玻璃知道这个秘密,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我突然怀念起久玻璃来。但是杜渎没让我有更多的时间怀念,她说久爷爷,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