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二章种药(8)
“咋不睡?”
“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
“喧喧。”
“嗯。”
父子俩盘盘腿儿坐下,又喧。就听来路说:“娃,这个机会不能放过,你想想,再想想,人经几辈子,谁听过药能种?可真就能种,哟嘿嘿,白日里那个种药的架势,可喧腾哩。”来路脸上漫上一层神往。尽管夜很黑,那层红润润的向往,还是把儿子的心给照亮了。
“爹,我想了,明日个我就跟东家说。”
“不成,娃,我思前想后的,这事不能跟东家说。”
“咋?”
“娃啊,你年岁轻,对水东家,你还嫩着哩。爹问你,这挑来的二十个人,你看出什么了?”
拾粮思谋了一会,摇摇头。
“没看出是不?爹告诉你,这二十个人,甭看一个个壮头壮脑的,身子骨结实不假,气力也比你我要好。可你想想,再想想,这二十个人,缺啥?”
“缺啥?”拾粮紧跟着问。
“你看看,你看看你,还是这性子,改不了。遇上事不要急,要想,要动上脑子想,要往别人想不到的地方想。”
拾粮就想。想着想着,忽然一声:“爹,我晓得了!”
“悄点声,看你,又犯毛病了。”来路慌忙捂了一下儿子的嘴,松开,道:“跟爹说,晓得啥了?”
“他们,他们,都是不拿脑子过日子的!”拾粮兴奋地说。
“对了,娃,对了,对得很。你当水东家挑的啥,还真就像管家说的,在挑力气?不,他是在挑脑子,这二十个人,合起来,没水东家半个脑子,他要的就是这个。”
“为啥?”拾粮尽管想到了,可让爹一说,又给犯惑了。
“药!娃,道理就在这药上!你想想,水家拿啥的财?大烟!凭啥他就能大烟财?二爷精啊!全古浪县,就他能把大烟种子弄来,就他能想到在青石岭种大烟,不,由不得。现在你该明白了,他为啥要挑这二十个人。”
拾粮默了好久,终于说:“爹,我明白了。”
“还有一个道理你没明白,水东家为啥不让我种药,为啥宁可拿钱打我,也不让我跟着种药?娃,甭看你爹穷,穷的是日子,不是脑子,水东家,是在防我啊——”
“哦——”拾粮重重地哦了一声。
瞬间,他心里便涌上一层对爹的敬重,对爹的佩服。爹是把日子过穷了,可这能怪爹?若要是摊上别人家,怕是,日子早搁土崖头上晒着冒烟了。一家四口能活到今天,全亏了爹有脑子啊——
这一夜,父子俩就这样相对而坐,直把默如死水的夜给坐亮堂了。
第二天,正在抢种药材的狼老鸦台上就出了意外。
狼老鸦台是青石岭最大也最肥的一块地,到现在还没种,是因水二爷突然心血来潮,要在这块地里种青稞。水二爷年前去了趟凉州城,喝过那儿的青稞酒,味美醇厚,忘不掉。就想在青石岭开家烧坊,自个酿酒喝。青稞下种晚,要等四月底才下种。没想,两位药师一眼就瞅准这块地,非要先在这儿种。水二爷只好把开烧坊的计划先搁置起来,毕竟,中药的诱惑要比烧坊大得多。
这两天,水二爷推掉身上所有的事,寸步不离地跟在两位药师后面,嘴上说是一心心照顾,其实,他的诡计只有他知道。五对黄牛套着五张犁,五头骡子拉着五架耙,在两位药师的引领下,一字儿摆开,狼老鸦台一下就火热了。水二爷一身粗布衣裳,一双圆口子布鞋,头上,还像模像样裹了块羊肚子手巾。他亲自扶着一张犁,牵绳套的动作,吆喝牛的劲儿,活脱脱一个牛把式。一双眼,却死死地盯着药师一双手,看他咋个插根,咋个细埋。隔空儿,还要停下来问上句:“这药,咋不向阳栽啊?”药师嘿嘿笑笑:“啥向阳不向阳的,这么肥的地,这么足的水分,不管咋栽下去,都活。”水二爷狐疑地盯药师一眼,知道他在说假话,心里默默记下了,嘴,却很不在意地说:“日他个天爷,这种药,比种草麻缠多哩。”接着,冲天一嗓子,吼:“年年有个三月三,三月三,打姐儿们去绣牡丹,牡丹好绣看花难,看花难。花儿呀,绣在了个水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