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九歌在代来城(1)
“套”是一个地理概念。***
当地人把河流流经的地方,它的河滨,它的河谷,它春潮泛滥时的漫滩之处,它所形成的冲积平原,都叫“套”。甚至这河流所接纳的那些支流和流域,也属于这“套”的一部分。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黄河从巴颜喀拉山出,先顺势进入青藏高原东北边缘的峡谷地带,然后在穿越兰州城以后,东走、北折,接着穿越宁夏西海固,进入贺兰山地区。险峻的高山在它的左侧,腾格里大沙漠、巴丹吉林大沙漠在它的右侧。它像玩儿一个“几”字形的大弯一样,在尽地走到北方之北之后,折向,再向东南奔流。这样它便进入了一片无垠的大漠之中了,地理学家把这块地域叫鄂尔多斯台地,或者叫鄂尔多斯高原。在黄河这一次威仪的行程中,它仍要穿越一片大沙漠,这沙漠叫毛乌素沙漠。这激的水流,继续奔流,直到遇见晋陕峡谷,这大河套才算结束。
继而,它从晋陕峡谷的中间活生生地劈出一条几百丈深的大峡谷来,从而完成它由高原向平原的过渡。是的,有很多的落差,最著名的落差是那个黄河壶口大瀑布。最后走到龙门,再走到三门峡时,水流放缓了下来,落差减小了下来,于是开始平静地走向东方。但是这些地方,已经不属于大河套的范畴了。因此叙述者在这里也就免了介绍它们的必要。
在这以黄河为依托、纵横几千里的大河套地面上,有着许多杀气腾腾的城市。也许随着赫连勃勃的足迹所至,随着大夏国版图的扩张,我们会讲到它们的。
此刻,我们只讲一座小城,一座刘卫辰部落所筑的小城。这一股迁徙的潮水在行走了许多年之后,在历经了许多次劫难之后,需要停泊,需要休养生息,于是他们选择了一块地方,筑下一座城,在这里安顿下自己疲惫不堪的身子。
这座城叫代来城。
它在陕北黄土高原的北部边缘,在鄂尔多斯高原的南部边缘。这大约是陕北高原向北方大漠伸出的最后一座山了。山可以作为倚仗。黄土刨开,里面是糙石头,可以圈窑和垒墙,甚至可以用来筑成简陋的城墙。
山下有一条小河。这条小河当年叫什么名字,已经不太清楚了,人们现在把它叫“硬地梁”。硬地梁流入不远处的榆溪河,榆溪河再流入那威名赫赫的无定河,无定河则激荡一番以后,东入黄河。
匈奴人的天敌,是那些草原上的突厥人。刘卫辰部所以四处迁徙,穷于应付,就是因为有这些突厥人的存在。突厥人在黄河以北,突厥北魏在雁北草原上建都。朔方王刘卫辰选择在黄河的南岸建城,主要还是为了防范突厥。
大约用了三年的时间,一座像模像样的代来城出现在黄河“几”字形大弯的结束位置。朔方王将他的兵力顺黄河一线布防,以拒北魏。然后在四周的那些山头上,筑起烽火台,设置瞭望哨。
有一棵高大的杜梨树,长在代来城那高高的山顶,春来一树白花,秋来浆果累累。此刻,有些志得意满的朔方王坐在树下。毡子铺在地上,他喝着奶茶,就着炒米。女萨满一袭黑衣,盘腿坐在他的旁边。
朔方王说:“尊敬的女萨满,上苍旨意的伟大传递者,伸出你的独眼,向杏花春雨江南遥望吧,看看在那里,那一片青天丽日下,这个世界正在生什么。”
女萨满正襟危坐,她的独眼熠熠有光。那眼睛仁是栗色的,那眼光有一种童稚的色彩,一种狡黠的色彩,一种沉睡的色彩,一种梦幻的色彩。而她的一袭黑衣,更增添了她的神秘感。
女萨满立到山顶的最高处,凝望了很久。高原灼热的阳光,穿过杜梨树的叶子,洒在她的脸上,斑斑点点,飘忽不定。
“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女萨满用一种异样的声音说,“我看到,在那杏花春雨江南的地方,正在生一场大杀戮。一方是长安城来的前秦皇帝苻坚,一方是从建康城来的东晋大将谢安。他们在一个名叫淝水的著名河流之上捉对厮杀。那淝水之上,血流成河,士兵们的尸体、战马的尸体塞满了河床!河水凝滞得都流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