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十二篇星光下的木城(9)
两人离开谷子的住处,决定去烂街看望石陀。石陀身体还没好,仍然在家呆着。
梁朝东开着车,缓缓而行,一副沉思的样子。许一桃也沉默着,不知说什么好。
梁朝东终于开口,说许姐,你是个有神论者吗?
许一桃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我只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知道的其实很少。
一路上,两人再也无话。
石陀的病并没有根本好转,几乎每天都要一次烧,一点力气也没有。
林苏说,他长期不注意身体,亏空得太厉害了。
两人到石陀家时,林苏刚为石陀打完针。她早已学会了打针。
许一桃说,林妹妹,太辛苦你了。
林苏苦笑一下,说没办法,他又不肯去医院。
石陀看到他们很高兴,说梁子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些天不来看我?许主任都来几趟了。
梁朝东笑了,说石总,难得听到你说这样的话,原来你也需要人味啊。
林苏说,这话连我也吃惊,他真是从来不说这类话的。但我知道,他内心其实有丰富的感。他从美国回来后,知道梅萍姐死了,让我带他去城外的象鼻山,找到梅姐的墓地。梅姐的墓地并没有墓,她死前嘱咐我,要把她的骨灰埋在一棵树下,那样生命就可以延续了,她还可以继续关注着石陀。我在象鼻山上找到一棵香樟树,就把骨灰埋在下头了。石陀抱着那棵树号啕大哭,哭得像个孩子。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也是唯一一次见他哭。之后他就经常去象鼻山,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不忘拿一枝玫瑰,而且一坐就是一整夜。只要他半夜不回家,就肯定去象鼻山了。黎明时,我开车去山下等,一定能等到他。无论春夏秋冬,再热再冷的天,他都会去。夏天秋天,在山上呆一夜,浑身被蚊虫咬得全是红疙瘩。冬天滴水成冰,山风刮得像刀子,他还是一坐一夜,下山时一瘸一拐的。我看了直心疼,也劝过,可是没用。
梁朝东和许一桃很感动。他们没想到石总会是这么痴的一个人。
林苏说,他一身毛病都是这么落下的。中医说叫沉疴。梅姐和他两个人感太深了,深得心里容不下第三个人,哪怕是他们的孩子。
两人同时大吃一惊,梁朝东说他们有过孩子?
林苏说,就是石陀去美国头一年,梅姐生了一个女儿。可她毫不犹豫地让石陀把孩子送走了。
许一桃心中一动,问那是哪一年?
林苏说是一九八二年,我母亲刚去世没几天。后来石陀去了美国,梅姐也病倒了。我问过她,你让石陀把孩子送走,是不是知道你已经有病了?梅姐摇摇头,说我心里已经容不下第二个人。有这个孩子在眼前,我的心会乱的。我当时还责怪她不要骨肉之,可梅姐惨然一笑,说我再没有爱给孩子,还不如送走。我做不了好母亲。我说孩子将来找不到父母,会怎么想?梅姐说一人一个造化。说这话的时候,你感觉她就是一块冰。
许一桃急切说这孩子送到哪去了?石陀后来去找过吗?
林苏说,是石陀抱着送走的,说是送到孤儿院了。这些年,他提都没有提过这个孩子。好像压根就没这回事。
许一桃心里怦怦乱跳,又问是什么季节?
林苏说,夏天。
你记准了?没错?你再想想?
是夏天。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天很热。
许一桃微闭双目,似乎有些失望。她所以一再追问清楚,是因为她忽然想起谷子。谷子曾给她说过,自己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长大。她也是生于一九八二年。但她是冬天一个大雪的夜晚被人丢在孤儿院大门外的。所有的况都对,就是季节不对。这让她有些失望。但这一瞬间她下了一个决心,一定要帮谷子找到她的父母!
梁朝东虽然也知道谷子是个孤儿,但不像许一桃知道得那么清楚,因此没往这上头想。还对许一桃的表有些奇怪,说许姐你没事吧?
许一桃淡然一笑,说我没事。哎,石总咋又睡着了?
石陀果然睡着了,两手抱着头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