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奸细(3)
侯校长对他的回答都是说,你徐老师开什么玩笑?说这话时,他笑笑地盯着徐瑞星。侯校长四十九岁那年从副校长提为校长,扶正没几年,就见老了,脸上皮肉松弛,还起了黑斑;不过他那双眼睛又大又亮,充盈着慈祥的光辉。看着这样的眼睛,任谁都会满怀希望的。徐瑞星觉得,只要他郑重地向侯校长说明自己不是开玩笑,侯校长就会答应他的要求,于是他说,侯校长,我是当真的,你知道我老婆……侯校长耐心地听他讲完,脸上的笑一直没有退去,但最后却是摇头,好些人来找过我了。他说,我都没答应,你,我也不能答应,僧多粥少,实在是答应不过来。每次都如此。徐瑞星提要求的时候,是一步步退让的,先说去总务处当办事员,不行,再说去守女生宿舍,还是不行,然后才说进学生食堂……他知道,即便他真的提出让邹静打扫厕所,侯校长照样会拒绝。好坏那也是一碗饭啦。
然而,张泽君的母亲,都是过四十的人了,就因为把女儿送过来参加高考,便能够进图书室,而且不是打零工,是马上办理手续,直接就调进来!在这学校拼了十多年命的他,还抵不上一个张泽君。
难道不是拼命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担心,生怕自己班上的成绩比别的班差了。特别是教高三这几年,是只能用拼命来形容的,高三学生晚自习课上到夜里十点四十,教师要一直守着,学生们心紧张,下课了还不愿也不敢回宿舍休息,教师则要赶他们回去。开始只派两个值班教师赶,后来现两个教师根本不济事,你把这边教室的赶走了,那边的又偷偷摸摸回来了,于是所有高三教师集体出动,每人一个铜哨,站在教室门口不停地吹。把学生吹回了寝室,还要监督他们洗脸洗脚和上床。在教室里那么雄心勃勃,回了寝室学生才现,自己被关了一天,现在实在想说些学习之外的话题,轻松轻松,而教师的任务是只许他们睡觉,不许他们说话,只要哪间寝室传出一丁点儿说话声,教师们就会大声制止,就不能离开。
徐瑞星承认他教一辈子书也可能比不上张泽君为新州二中创造的价值,要是她真考了个省市状元,其感召力是无与伦比的。秋季开学的时候,蜂拥而来的择校生,会让学校的树木花草都浑身流油的——他承认这一点,却解不开心头的结。
那次吴二娃在给他描述未来远景的时候,他觉得过虑了,多多少少还觉得吴二娃有点危耸听,现在他不这么看了;吴二娃是从苦日子走过来的人,对苦日子出的各种信号,必然有着特殊的敏感。他的话实在是很有道理的,别说他徐瑞星仅仅是一个教书匠,就是比教书挣钱得多的职业,一个人也难以养活一个家。更何况,万一有个三灾六病呢?这是很难说的,就像他的前妻,不是说病就病了吗!
徐瑞星想着这些事,那天吃午饭的时候,例外地没有夸邹静菜炒得好吃,饭前饭后,也没跟儿子一起疯,只是把儿子抱在怀里看中央台的“快乐驿站”,儿子笑得咯咯咯的,徐瑞星也笑,只是笑得很勉强,而且每笑一声,他都在心里骂自己傻:这有啥好笑的,傻!
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徐瑞星被吓了一大跳。那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不仅校园里无人活动,校园之外传来的车声人语,也被夜晚消化得干干净净。邹静和儿子都睡了,徐瑞星还在书房里研究猜答案的方法(戏称猜字母);所谓猜字母,是针对选择题而的,由于微机改卷,高考选择题的题量很大,每年高考前,各科教师都要做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就是教会学生做选择题时具有这样的本事:我分明不会这道题,却能在a、b、c、d等选项中**不离十地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手边的电话响了。三声过去,他才反应过来,会是谁呢,这么晚了。他有些诧异地把听筒拿起来:喂?是徐老师吗?徐老师你好,我是五中黄川啦,没打搅你休息吧?
那一刻,徐瑞星根本就没记起黄川曾找过他“办事”,他只是惊慌地想:失主终于找上门来了!毫无疑问,五中已经知道了张泽君是被二中挖走的事实,而且也知道插入了徐瑞星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