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饥饿百年(17)
她越来越怕晚上了,也越来越渴望晚上了。儿子睡下后,她就躺到另一张床上去,身心的煎熬,压抑不住她的青春,生活的重负,使她更加需要一个男人。仲秋时节,入夜已有些寒冷,可许莲睡觉前,依然把自己剥得精光,让洁白如银的身体,在冷风中露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浑身起满了难看的鸡皮疙瘩,她才吹灭了灯,笼上被子。
有一天,她正弓腰准备吹灯的时候,突然现窗口有一个黑影。许莲惊叫一声,抱过被子捂住紧要的部位,然后颤幽幽地问:“哪个?”窗外响起一个老迈的声音:“一个女人,要晓得羞耻,光胯铃铛的仰在床上,未必是等哪个来日吗?我看何地不是被疯狗咬死的,是让你给浪死的!你浪死了一个男人,未必还想浪死第二个?”毕,人影不见了。
那是严氏。她与何兴孝早就听到了那些流,因此一面暗中监视许莲,一面要给她点厉害。
许莲又羞又恨,啪地把桐油灯打翻在地。
此后数天,许莲躲着严氏,一见她扁着嘴走过来,她就垂着头远远地绕开。
可何兴孝夫妇不想放过她。有一天,许莲站在猪圈外,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长势很好的猪嘬着嘴筒子吃食,忽然看见何兴孝和严氏来了。她提上猪食桶打算离开,严氏却挡住了她的去路。何兴孝冷冷地说:“你如果胆敢做出有损何家体统的事,我们就把你绑到黄桷树上去!”
许莲禁不住一阵颤栗,可她很快克制住恐惧,翻他们一眼,从两人中间挤了过去。
何兴孝所说的黄桷树,就在他当门一条大路边。黄桷树冠盖如云,主干却极短,五六米高处,就分出无数枝桠,随便一根枝桠,剖开来就可以当棺盖。那时候何家坡在世的人,已不知它到底有多大年岁了,只是把生在它身上的故事,一代一代地往下传。何亨的女人陈氏就常常对人说,她嫁过来不久,黄桷树上就惩罚过一个淫荡的女人。那女人名叫翠花,是一个大家绅的千金,虽说比不上许莲好看,却比许莲狐媚。翠花十四岁订了亲,婆家在坝下的兴浪滩,姓杨,也是数百亩的田地,其祖上官至司马,颇有势力,可翠花竟不识好歹,跟家里请的私塾老师私通。这事被他大哥现了,大哥尚武,一枪托就把私塾老师打死了。翠花见势不妙,拥衣出逃,藏到了奶奶的屋里。当夜,大哥把枪横在枕上,预备随时将翠花处死,可睡到半夜,却做了一个梦,梦见兴浪滩背靠的杨侯山轰然垮塌。他被惊醒,问身边的女人,女人说,这是不祥之兆,定是你想处死妹妹引起的。大哥黯然神伤,也有了犹豫。女人说,这件事,只要瞒过杨家就得了,声张出去,丢脸的还不是自己。大哥觉得有理,心想那私塾老师是被他在天井里打死的,当场就扔下了废弃的古井,且用石盖封了,人们一定不会知晓。哪知第二天一早,坡上人就在议论这事了。大哥怒不可遏,把妹妹从奶奶屋里提出来,剥得一丝不挂,绑到黄桷树上去,吆喝坡上人前去鞭打。起初谁敢去打?翠花的大哥就亲自动手,舞着天麻扭成的大绳,没头没脸抽在妹妹的身上。翠花的声声惨叫,惊飞了树上的雀鸟。打累了,他便扔下大绳,声泪俱下地把翠花的恶行讲了出来。坡上人越听越气,终于有人走过去,提起了绳子……就这样,翠花被活活打死。没过多久,杨侯山果然坍塌,把沿坡居住的数十户人全都压死。山体如水一样流下来,形成一带缓坡。最让人惊异的是,流下来的山体,竟然铸成两只大靴,且是一只男靴,一只女靴,踩踏在兴浪滩上。水枯时节,兴浪滩满河的鹅卵石布成一个人头。人们传说,那两只靴子,一只是私塾老师的,一只是翠花的,那个被踩住的人头,自然就是翠花的大哥了。
这件事,不管哪朝哪代,何家坡都妇孺皆知。人们尽可以怀疑翠花被裸鞭至死的事实,但那两只绝像靴子的山体,至今犹存。由于这个缘故,没有人愿意到杨侯山脚居住,就连独居在那里奸淫过李高氏的老光棍,后来也莫名其妙地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