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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周老太太坐在那儿有些发愣。她并没有想过要弘毅多么纯真善良,大家公子讲究这个那根本就是笑话。可弘毅连身边的人都不爱惜,这就是性情问题啊!周老太太不免就想到了他自幼失怙的上面,又想着他一定是在章家憋屈久了,这才会自己一出来就如此不成样子。
“葫芦的事先放在一边,那香雪和叶兰呢?毅哥怎么会只带她一个过去?”
“这属下就不知道了,当时匆忙也没来得及问。属下看毅成亲成亲已经拦不住了,就让仇大掌柜在那边看着,连忙往辽安府赶,可到了地方,老夫人已经离开了,属下就往京城来,想着路上能追上的,可一直追到这里也没能追上。属下做事不力,还请老夫人责罚。”
周老夫人一开始真是怒气滔天,想着相关人员都要好好的罚一下,可这么一冷静,又觉得也实在不能怪他们。谁能想到眼看弘毅就同章家闹翻了,又会这么快成亲?她又不在,这些人又能当什么用?这么一想,她隐隐的有种上当的感觉,难道早先李家那丫头对她说那些话就是想着这一出的?难道弘毅早先的作为都是做戏?可葫芦又是怎么回事?照崔管事的说法,她这就是把自己毁了,她又怎么可能这么做?
崔管事在下面跪的腿都麻了,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好像不是太气了,就试探的开口:“老夫人,这下面要如何?”
“还能如何?”周老夫人一瞪眼,“你先下去吧,这下面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崔管事如蒙大赦,行了礼连忙就退下了,至于雨前楼最近的变化那就等下一次再说吧,老夫人眼看心情不好,他还是少触这个霉头吧。他一出来,就遇到利哥,后者见了他,立刻笑着迎了过来:“听说你来了,我正说找你一起喝酒呢,不想就在这里碰上了。”
“利少爷说的哪里话,我一个下人哪值得这么大的面子?”崔管事心下叫苦,面上却不露,只是连连抱拳,“少爷是要去看老夫人的吧,正巧,老夫人还没歇息。”
他说着就要离开,利哥却一把将他抓住:“我都走到这儿了,当然是去看老夫人的,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崔管事近来可好啊?听说崔管事在我们走后也去了辽安府,可是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以为老夫人还在那里。”
利哥一抬眼:“哦,看崔管事这么匆忙,我还以为是卿元斋出了什么事呢。”
崔管事打了个哈哈:“利哥说笑了,谁不知道卿元斋是咱们周家的,能出什么事?”
“不是就好。我这天天窝在京里,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崔管事跑遍大江南北,有空还要多给我讲讲才好。”
崔管事只有连连应是,那边利哥还想说什么,鹣鲽就出来了,崔管事连忙告辞,利哥也不好再拉着他,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沉思了起来。他会去辽安府是被一个人提醒的,当时他没有多想,过后才觉得不太对,那人好像不只是提醒他要去尽孝,那意思看来还是老太太身边有些不太妥当。而他到了辽安府,发现也的确有些不太对,不说别的,葫芦被给了人就有问题。
丫头送人没什么,可这种大丫头一般都是赏他们这样的嫡孙的,前年二表妹得了个青竹去就被看是莫大的体面,这能得到葫芦的又是谁?若是甘夫人的子弟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外人,怎么想都有些蹊跷。还有这崔管事,本来一年也就年底来京一次,把卿元斋的事同老夫人说说,其他时间都是在各地巡视,这半年却都来两次了,还都是这么匆忙。
“利哥在那边看什么?”鹣鲽走了过来,他立刻转过身,笑道,“没什么,就是见崔管事好像有些憔悴,想来是卿元斋的生意太忙碌了。”
“这个却没听崔管事说呢。”
“哦,崔管事来不是说生意的?”
鹣鲽一笑:“利哥快进去吧,老夫人听说你来已经等着了。”
利哥听了这话连忙抬脚,不过走的却慢:“老夫人今天饭用的怎么样?昨晚睡的如何?”
“都还好,不过心情不是太好,但见了利哥你也就没事了。”
利哥还要再问,鹣鲽却不再说,那边的小丫头已经卷起了帘子,利哥虽不满也只有罢了,进屋见了周老夫人自然就转了脸,而看到这个自幼疼爱的孙子,周老夫人心情也好了不少:“我的儿,还是你记得我。”
利哥腻了上去:“老夫人说的,我们谁能不想着老夫人呢?”
周老夫人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利哥心下起疑,过去他这么说老夫人都会笑笑,说你们都孝顺之类的话,而今天这表现却实在不太正常,难道真是卿元斋出了问题。
利哥知道,大房那边虽没什么出彩人物,可大老爷中规中矩,没意外的话是一定能承爵的,就算有意外,下面还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孙,怎么也轮不到他们二房。他爹虽是个能干的,可挣下来的也轮不到他一个庶子,了不起也就是将来给他点财产。可那些财产随便能有多少?不是他看不起他爹,而是只靠他爹的俸禄,他们这一房早就喝西北风了。所以他一早就知道,要想以后过的好,还是要看自己的这个老祖母。若是能掌管卿元斋,那以后才是不愁呢。
虽然卿元斋是周家的,现在名义上还是他那个三叔的,可他三叔就是挂个名,管事的还是周老夫人。若是周老夫人愿意,就算不能把整个卿元斋都给他,分一部分出来还是可以的。
“老夫人这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现在还能有什么烦心事啊。”周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想着这人就是没痛快的时候,像她,要什么都有了,可早先有个三儿是个刺,现在就是弘毅,还有那个葫芦……
她不知道,此时的葫芦正俯首帖耳的站在倩姐面前,不过她虽然比早些瘦了些,脸色却正常,眼睛也不红肿,甚至连个黑眼圈都没有,只是脸上再没有周老夫人大丫头的神情了。她也不敢有了,她来章家不过半年的时间,却经历了一心要爬上弘毅的床到一心回周家再到后来,就是想在倩姐身边踏踏实实过日子这三个步骤。
那一天她吃了药,柳氏第二天就把香雪和叶兰调了出去,她一开始还以为得计了,谁知道过后章家就没别的动作了。她这边既没有更冷淡,也没有更热情。就是在她休养了三天后,小桃红到她房里宣布她该上工了。
“那不知我要做什么?”
“你过去做什么,现在自然还做什么。”
“……那我的那两个同伴呢?”
“你放心,都是周老夫人那边的,我们家不会亏待的。”
“我想见见她们。”
“这可不太方便。”
“我、我想见见朱妈子。”这个朱妈子就是她们同青茗的卿元斋向掌柜的联系人,是向夫人身边一个得用的,周老夫人临走的时候,就定了她一个月过来两次的规矩,现在不到时间,想要见就要章家人捎口信。
“你要求怪多,这我可做不了主。”小桃红虽这么说,但过后还是同倩姐说了,而那朱妈子第二天就来了,她自然抓住朱妈子大诉苦水,又说香雪和叶兰被调走本身就是不正常,说这是章家人要清算他们的架势,让朱妈子一定要把这边的情形报上去。朱妈子当时也答应了,可过后两天再来,语气就变了,说都是她多想了,原来香雪叶兰没去别的地方,就是到了学馆。章家说了,周老夫人派来的人他们怎敢随便用,不过是想着弘毅一天在学馆呆的时间比在家里还长才把两人调过去的。
“她们两个在学馆?”
“嗯,我去了,她们的确在。”
她当时心中就叫了声苦:“可那学馆不是男子往来吗?她们在那边又成什么样子?”
“你想多了。学馆是分为两部分的,前面有学堂,后面则是厨房、书房,那干杂活的开门的做饭的都是妈子,她们在那边也没什么。而且姑娘啊,我说一句不中听的你愿意就听听,不愿意也就罢了。现在不同于以往,这章家呢也和周家不一样,没那么多规矩,姑娘还是改一改做派的好。”这话说的语重心长,却很有些不客气了,这就是说别让她把大丫头的架势拿出来了!
“妈妈说的是,可来到这里后,我又哪里想过要同以往一样?不过就是少爷……若是少爷能在我身上有一分的心思我也知足了。”
“少爷有没有那是少爷的事,不过我看香雪同叶兰两位姑娘还过的不错,她们都在少爷的书房,听那叶兰说倒比以往更容易见到少爷呢。”
她听了大惊,也顾不上去听朱妈子其他的话了。她现在是不想再往弘毅床上爬了,可要是叶兰或香雪爬上了,那对她也是大大不利。叶兰姑且不说,可要是香雪爬上了,怎么也不会再提拔她,那她不是要在章家做一辈子的小丫头,还是受主人不待见?现在章家看在老夫人的面上对她还算客气,但等另两个爬上弘毅的床了,章家还会给她好脸色?她们也许不会对香雪怎么样,却绝对会收拾她的!这也是她为什么那么忌惮周老夫人可能将要派来的新人的原因。
想到这些,她再也坐不住了,终于主动的要求见倩姐,可倩姐也不是她相见就能见的,她院子进不去,请小丫头帮她通报也被晾在了那儿,直到三天后倩姐才叫她过去,虽然知道这是倩姐故意的,可她还是一进去就跪在了那儿。
她想明白了,别管她过去多么风光,别管她在周家应该是什么样的地位。这到了章家,在周老夫人已经离开弘毅又不待见她的情况下就该服软。
“你这是做什么?”当时倩姐抬了下眼,却没叫她起来。
“奴婢早先粗鄙无知,做了很多混账事,还往姑娘大人大量,放奴婢一马。”
“言重了,我又有什么资格放你?”倩姐慢慢的开口,“要知道你的身契还在周老夫人那里。”
“身契虽在老夫人那里,但奴婢已经进了章家的门,就是章家的人,姑娘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虽然周老夫人左右着她的将来,可倩姐却左右着她的现在!她要不再做点什么,以后配个小厮再不见天日就是最好的下场!那她又为什么要来章家?要知道在老夫人身边,有老夫人的面子,她总能配个好点的小厮,过后说不定还能得个不错的妈子差事。虽说她已经后悔了吧,可也不想就这么认命。
“你想好了?”
“还往姑娘指点。”
那时候倩姐还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她回去了,她一开始还没明白,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是要看她的表现。所以在朱妈子再来的时候,她就不再诉苦水,反而问起了向家的事,虽然也没问出什么,但她过后就报给了倩姐。倩姐对她这个举动表示了认可,之后让她到学馆里见了香雪同叶兰。
香雪见了她当然没什么实话,叶兰却是个老实的,拉着她说了一通学馆的生活,大意是虽不能同周家相比,却要比在集庆街的章家好太多了。一来周边的人都还算和蔼;二来厨房可以随时用,没那么多规矩;三来,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能经常见到弘毅!虽然弘毅对她们也不怎么热衷吧,但总能给他打个水,烫个毛巾什么的,看起来都更有希望!
叶兰还喜滋滋的拉着她说让她也想办法过来,她嘴上答应着,心里却知道她真的没别的路走了。她也许是三人里条件最合适的,但倩姐的选择绝不只她一个,如果她不趁周老夫人还没派人来的时候先站住脚,以后的日子更难过。
所以在之后,倩姐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给朱妈子的反馈,也大多都是加工的。那天崔管事过来,当然更是提前做好了准备——她不知道崔管事那天回来,但她知道卿元斋一定会来人,所以从一个月前就开始节食,听到崔管事过来,更是拿姜把两个眼睛抹了又抹。
“你的身契,最近还不能帮你要,你可有别的什么要求?”
葫芦早知道倩姐不可能一成亲就帮她把身契要回来,所以也不吃惊,当下就答道:“奴婢想跟在夫人身边。”
“跟在我身边?”
“还请夫人给奴婢这个恩典。”葫芦立刻跪了下来,“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奴婢是再不会有了。”
倩姐想了想:“论理我身边是要再添个人的,你既有这个心,那就留下吧。”
葫芦大喜,立刻给她磕了三个头,又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夫人,倩姐道:“起来吧,我下午要到李家,你看我要梳个什么发型?”
葫芦知道她这是考验自己,不过她之所以能成为周老夫人的大丫头,凭的就是一手梳头的功夫,虽然倩姐同周老夫人年龄差距颇大,但她在周家的时候也喜欢看各个少奶奶的发型、穿戴,此时看了一眼倩姐:“夫人脸生的小巧,更适合把头发都梳上去的,今日到李家,也不是太正经的场合,不如就梳个十字髻?”
“就由你来吧。”
葫芦应了声是,去洗了手就拿起了梳子,她的手巧,动作也轻柔,在她忙碌的时候,倩姐就恍惚了。成亲了,这么一眨眼她就成亲了,五天前的那个晚上她也是这么坐在镜子前被柳氏特意请来的白妈子绞脸,白妈子虽是个老手,但给她绞脸的时候还有些疼,她不知怎么的,就哭了出来。她娘疼她,连忙就叫停了,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哭的一塌糊涂:“娘,我能不能不嫁了?”
她娘眼圈也有些泛红,可还是笑道:“你这傻孩子,说的是什么话。”
“大姑娘,女大当嫁,你嫁的又是毅哥,再享福没有的,还是快别哭了。”白妈子在旁边劝道,她却一个劲儿的哭,心中还想着,不要嫁了,真的不要嫁了,她好好的为什么要嫁人?还是自己主动的往这里跳?
其实在周老夫人没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计划好了今年成亲。之后她同弘毅故意吵了一架,弘毅又带着葫芦出来,其实都是演戏给卿元斋看的,毕竟嫁人的消息能晚放出来,房子要修建总瞒不住,没个合适的理由还是麻烦。
计划很顺利,他们成功的瞒住了周老夫人,成功的定下了婚期,现在马上就要成亲了,她却后悔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婚前恐惧症,但她真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不过到了这一步,又哪是她说不嫁就成的,所以她还是擦了泪,坐在那里,先由白妈子绞脸,再由她来给上妆。白妈子的手艺不错,虽然没把她画的美若天仙,可也不是把她画个大白脸再弄个血盆大口。而等她这边弄好,也差不多到了时辰。
“夫人您看这样可以吗?”她回过神,就见葫芦已经把她的头发梳好了,上面是,一挽头发立起来,两边横出,就像个十字,下面的头发挽着垂到脸的两侧,给本来的古板增加了几许调皮,她当下点了点头,“不错。”
“姑娘若喜欢的话,配一个小金簪子最好,若嫌素净,就再配上个带红珊瑚、红宝石这样的珍珠流苏。”
倩姐从善如流:“你看着配吧。”
专业人士一出手,效果就是不同,虽然这十字髻倩姐过去也梳过,可就这一次是最顺眼的,她又配了件草绿色的锦缎褙子,虽是少妇装扮,却还是少女姿态,她可一点没有这一成亲就立刻把自己往老气里打扮的癖好。
见镜子中的自己还是那么青葱可人,她一笑,让小桃红拿了东西,跟她往外走,兰姐生了,虽然她们的关系一般,可这事她也要去看看。她一到那里,就被迎了过去,兰姐还在做月子,因为早先流了两次产,她恢复的并不是很好,不仅脸色显白,嘴唇也没有血色,不过一见她就露出了笑意:“妹妹来了,我这两天一直在想着妹妹呢。”
倩姐笑了笑:“大姐儿呢?”
兰姐连忙让人抱了过来,倩姐一看,那小丫头正在睡觉,两眼紧闭,不过倩姐看她的时候,她正好嘴角一抽,不知梦到了什么可乐的事情,而这笑又有些似笑非笑的样子,倩姐立刻被逗笑了,兰姐连忙道:“妹妹同这丫头有缘分,就给她起个小名吧。”
“这起名字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
“就是个小名,老爷知道了也不会有意见的。”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若没有妹妹,还不知她能不能生出来的,这么说妹妹也是她的恩人。”
“这话就过了,她是你九死一生生出来的,我可没什么功劳。”虽然这么说,还是沉吟了片刻,“若只是个小名,就叫安姐吧,一是取平安的意思,另一个也是后院平静,以后顺遂。”
兰姐听了大喜,正要道谢,那边就有人来报说珊姐过来了,兰姐眉头一皱,但没等她说什么,那边珊姐已经进屋了。因为兰姐正在做月子,屋里的气味并不好闻,兰姐下意识的皱了下眉,看向倩姐的时候又堆起了笑:“正巧我今日回来,就听说妹妹来了。”
倩姐点了下头,打了声招呼,见她这么不冷不热的样子珊姐心下大恨,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在周老夫人看来,倩姐同弘毅的亲事一定是非常简陋的——消息放的那么晚,就算早有准备又能风光到哪里?但事实上,这场婚礼却是青茗几年来最风光的一次。青茗县所有有名望的乡绅都出席了不说,连府城那边都惊动了,王大奶奶等一干贵府,杜解元等一干举人,但最让人震撼的还是知府夫人!
那可是知府夫人啊,从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知府,她都出现了,这代表着什么?如果这场婚礼是在府城办的也就罢了,可不是,知府夫人是特地赶过来的,特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