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幸福票(1)

6.幸福票(1)

孟银孩拥有三张幸福票了。***他把幸福票和自己的身份证相叠加,放进一个柔韧性很好的塑料袋里。可着身份证片子的大小,他把塑料袋折了一层又一层,折得四角四正,外面再勒上两道皮筋,才装进贴身的口袋里。

对于外出打工的孟银孩来说,身份证当然很重要,没有身份证就无从证明他从哪来哪去,姓什名谁,他的存在就像是虚妄的存在,简直寸步难行。可是,在没获得幸福票之前,他都是把身份证放在挂于宿舍墙上那个帆布提包的偏兜里,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珍视。实在说来,他把身份证与幸福票包在一起,是利用身份证的硬度和支撑力,对比较绵软的幸福票提供一些保护。是身份证沾了幸福票的光,有了幸福票,身份证才跟着提高了待遇。幸福票关系到人的幸福,可见一个人的幸福比身份更重要。

不管下窑上窑,孟银孩都把那牌块形状的宝贝东西随身带着。趁擦汗的工夫,他都能把幸福票摸上一摸。他在裤衩贴近小腹的地方缝了一个暗口袋,幸福票就在暗口袋里放着。隔着被汗水湿透并沾满煤污的工作服一摁,他就把幸福票摁到了。幸福票贴向腹部时,他似乎感到了幸福票与他的肌肤之亲。汗水是流得很汹涌,裤裆里黏得跟和泥一样。这不会对幸福票构成半点损害,他相信幸福票的包装和密藏都绝对万无一失。

在窑上洗澡时,孟银孩的裤衩也不脱下来。窑上供给的洗澡水是定量的,每人每天只有一盆。他只能小洗,不能大洗。外面已是寒冬,宿舍里生了一炉煤火。他把属于自己的那盆水放在火头上燎一燎,用一根手指插进水里试试,觉得水温差不多了,就脱下工作服开始洗。他的手很黑,连双手指甲的光滑面上都沾了煤粉,成了黑的。就在他用一根手指试水温的当儿,那根手指就像是一管带有墨汁的毛笔,一入水黑色就扩散开了,无色透明的水霎时变成有色乌涂的水。他洗了脸,再洗脖子,身上也简单擦一擦。他洗澡用的毛巾本来是印有红花绿叶的,用过一两次后,花也没了,叶也没了,都变成煤炭了。他没有洗头。每天都不洗头。两个多月没去理,他的头已相当长了。这样长的头是存煤的好场所。洗是洗不起了。他相信,要是用一盆水洗头的话,盆里至少会沉淀半盆子精煤。

跟孟银孩一块上窑的有好几个窑工,他们有的只洗洗脸,连脖子都不洗。有的却站在火炉旁,脱光身子,把身前身后都洗到。有一个叫李顺堂的家伙,特别重视清洗被他自己称为老大的生殖器官,他把那玩艺儿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皱皱折折都洗得很仔细,还抹上洗头用的膏子,在上面搓出一大片白沫。这还不算,他事先舀出一茶缸子清水,把清水温得不热不凉,一手托着那玩艺儿,一手倒水冲洗。清洗摆弄期间,他的老大蓬勃得红头涨脸,一直处于亢奋状态。为此,他颇为得意,炫耀似地问别的窑工:怎么样?棒不棒?好使不好使?

别的窑工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拿眼瞥了瞥,没怎么表示欣赏。这玩艺儿你有我有他也有,谁也不比谁的差。他们都把目光转向了孟银孩。

孟银孩顿生抵触,他在肚子里骂了一句娘,心说:你们都看我干什么!昨天,李顺堂提出跟他借一张幸福票,他拒绝了。他心里明白,这会儿别人看他是假,关注他的幸福票是真,目的还是引导李顺堂再向他讨借幸福票。他转过身子,给别人一个后背,把腹前的幸福票掩护起来。他把毛巾绞绞,在裤衩里面草草擦几把就算了,换上了在地面穿的绒衣和绒裤。

李顺堂双手推着两块后臀,把老大的矛头对着孟银孩指了两指。他虽然是凭空指的,因动作比较夸张,还是把人们逗笑了。

背着身子的孟银孩不知别人为何笑,他猜大概是李顺堂在他背后使坏。

李顺堂自己不笑,他说:孟师傅,你干吗老是放着幸福不幸福,小心幸福票了霉,黑头的小姐变成白毛老太太。

孟银孩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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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白花(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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