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采蒲台(3)
两个老人全笑了,说:“好,听你的,孩子。***要多少钱呀?”
小红说:“你看着吧!我们是有些紧用项,要不还留着自己使用哩!”
老人说:“我知道,现在粮食困难,我给你量半斗米的票!”
我看着小红卖了网,就到席市去。
走过一处洼地,上了堤头。堤上净是卖席篓子的,那些老大娘们守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篓子,见人过来,就挡住说:“要篓子吧!你买了吧!”
“你买了吧,我去量点粮食!”
没有一个人答声。
再过去,是一片场院,这是席市。席一捆一捆的并排放着,卖席的妇女们,站在自己席子头起。她们都眼巴巴望着南边大梢门那里,不断的有人问,出来了没有?还有的挤到门口去张望。那是敌人收席的地方,她们等侯着那收席的汉奸出来。
很久不见有人出来,巳牌时以后,人们等的极不耐烦了,那个收席的大官员,本街有名的地主豪绅冯殿甲家的大少,外号“大吉甲”,才前呼后拥的出来。他一手拿着一个丈量席子的活尺,一手提着黑色印桶。一见他露头,卖席的人们就活动起来,有的抱了自己的席,施到前边去,原来站在前边的就和他争吵起来,说:“这是占坟地呀,你抢的这么紧?”那人又只好退回来。有人尽量把自己的席子往前挪一挪。
收席的开始看梢门口边头一份席,那是小红的娘,不知道她怎么能占的那样靠前。她象很疲累了,弯着腰一张一张掀开席,叫收席的人过眼看成色,量尺丈。收席的象员大将,站在席边,把尺丈一抛,抓起印板就说:“五百!”
小红的娘吃了一惊,抬起头来说;
“先生,这样的席五百一领呀?”
收席的说:“这是头等价钱!”
“啊呀!这还是头等价钱!”小红的娘叹日气说,“先生,你说小米子多少钱一斗啊?”
“我买的是你的席,我管你小米子多少钱一斗!”收席的楞着眼说,“不卖?好,看第二份!”
他从她的席上踏过,就来看第二家的席。小红的娘呆呆的坐在自己的席上。
第二家卖席的是个年轻人,五百一领,他哭丧着脸答应了,收席的就拍拍的在席上打上印记,过去了。年轻人一边卷着自己的席,一边回头对小红的娘说:“谁愿意卖呀!不卖你就得饿死,家里两集没有粮食下锅了,你不卖就是死路一条。除了他这里,你没有地方去买苇,他又不让别的客人来收席f大嫂!我看你停会儿还是卖了吧!”年轻人弯腰背起他那一捆席,到梢门口里去换票去了。
小红的娘低着头说:“我不卖!”
一开了盘,那些围上来探听的人们,都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己席子那里去了,一路咳声叹气,“五百,头份五百!”干脆就躺倒在自己的席上。
背进席去的人,手里捏着一搭票出来换苇或是换米去了。太阳已经过午。小红的娘抬头看见了我,她许是想起家里等着她弄粮食回去,就用力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到收席的汉奸那里说;
“你收了我那一份席吧!”
“你是哪一份?”汉奸白着眼说。
“就是那头一份。”
“你不是说不卖吗?怎么样,过了晌午,肚子里说话了吧,生成的贱骨头!”
小红的娘卖了席,背进去换了一搭票出来。
我到梢门口那里一望,看见院里和河码头上,敌人收的苇席,垛的象一座座的山。我心里想:这一捆捆的、一张张的席都是这一带的男女老幼,不分昼夜,忍饥挨冻,一尺一寸织成了的。敌人收买席子的办法是多么霸道!自己从小也赶过不少集,从没见过买卖是这样做的!这些卖席的人,竟象是求告乞讨,买席的一定要等到他们肚里饿的不能支持的时候,才肯成交。他妈的,这还不如明抢明夺!他们设下一层层的圈套拴的老百姓多么紧!
我正要骂出声来,听见收席的汉奸,正调笑一个年轻的妇女:“你们看人家这个,多白多细!”
那妇女一张一张掀给他看,他又说:“慢点哪,别扎破你那——小手指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