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北国草 第八章(六)(4)
宋武悄声提醒苏坚说:“只剩下五个人了,马俊友。***”
“他没有死,这就是他的形象。”苏坚弯腰从碑前,拾起了为祭悼死者而放在碑前的“钢背心”,大火虽然烧断了它的皮垫,但那一条条不锈钢却在闪闪光。苏坚把这个死者的遗物,庄重地交给卢华说:“你把它带到‘积代会’上去,你要向大会介绍马俊友同志的事迹,并告诉青年朋友们:‘青春不应该是生锈的铁,而应当是闪光的钢——要想使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我们需要多少这样铺路的钢呵!’”
卢华严肃地回答:“是!”
“白黎生哪?”苏坚呼喊着。
“我在这儿。”白黎生从文工队的行列里走了出来。
“现在,我们为献身于黑土的普通**员,奏《国际歌》,开始——”
沉痛而激昂的旋律,在古老的荒地上鸣响起来。
这并不是尾声
几年以后,在北京落成不久的美术馆里,曾经举办了一次描写拓荒者生活的画展。笔者当时虽已身陷囹圄,但为了寻觅我同时代青年朋友的足迹,千方百计赶回京城,尾随着络绎不绝的观众,步入了充满北国风的展览大厅。
大厅中第一幅面就吸引了观众的眼睛,那是一幅以《北国草》为题的大幅油画。不用去看画角上的署名,只从画面上那刚劲的笔锋和纤巧的布局,我就知道它出自于诸葛井瑞的手笔:画面上的天空,奔跑着翻卷的云朵,画面上的大地,挺立着一丛丛直戳天空的剑草。翻卷着的云是灰色的。直立如剑的劲草是绿色的。尽管观众站在这块以灰、绿为主色的画布前,听不见一丝北国喧啸的风声,但我从飘飞的乱云和剑草的微微倾斜中,顿感莽莽荒原的疾风扑面而来。
画面的灰绿之间,微露着石碑的一角。一个被莽原劲风吹散了银丝头的老者,望着石碑状如凝思,又好像在回忆流逝了的往昔——我认出来了,那是马俊友的母亲。邹丽梅似乎比过去结实了一些,她身穿着医生们常穿的白衫,手捧着一束色彩斑斓的野花,正深地凝视着全体垦荒队员的伟大母亲。她身子略略前倾,似想把这束花呈献给老母亲,但又惟恐打扰老母亲的沉思似的而犹豫不前。最使我深思的是,石碑后的那个人物形象,他身材魁梧,手挥铁锨正在给坟墓培土。由于诸葛井瑞勾画的是他的侧影,我仔细分辨了老半天,才识别出来——他是以力大、憨厚、诙谐、乐天闻名全队的大个子贺志彪。
贺大个儿为什么被诸葛井瑞摄入画面呢?我久久地对着画面思索。是诸葛井瑞信笔由来的即兴挥?还是对邹丽梅命运展的真实描绘?忽然,我从画面上的那棵老橡树上,得到了一点启示:那棵被荒火烧去树冠,只剩下半截树墩子的老橡树,在诸葛井瑞笔下,竟然从乌黑的干躯上,神奇地抽出了一条条浓绿新枝,那舒展的枝枝蔓蔓,覆盖着石碑,伸向广漠的荒野。
它,寓意着什么呢?
仅仅是赞美马俊友的生命常青?不尽然吧!如果单纯是这样的含意,为什么非把贺志彪的形象画上画布呢?也许通过这棵枯木逢春的老橡树,在影射邹丽梅和贺志彪之间的什么东西吧?那么,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我站在画面前,拼命搜索着昔日在荒地的生活记忆,寻找着他们之间的衔接点。终于,我回忆起来了:贺志彪在北大荒多雪的冬天,以及在麦熟时节的盛夏,曾默默地为邹丽梅做了许许多多的事,也许他们之间的同志爱,在共同的生活中升华为爱了?!
谁知道呢?
观众潮水般地从我身旁流过,我像潮水中的一块礁石,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我虔诚地祝愿,这不仅仅是一幅画,而是生活的真实,——因为贺志彪和邹丽梅都有着善良而美好的心灵。
一九八三年二月二十日初定于北京
七月十六日修定于北京
附录:文学的梦
——答彦火
彦火兄:
一九八二年三月,赴澳访问时,两次匆匆路过香港,没能回答你询及我的创作问题,实因时间过于紧迫,想能谅解之。归国不久,又接到你的来信,向我提出了八个方面的问题,要我作答。老实说,我实有小学生面对考卷之感,心甚惶恐。我的理性思维经常是个负数,近几年来,虽然也写了几篇有关创作体会一类的文章,但都是零零碎碎的东西,没有系统地总结过自己的创作道路。在你的启迪之下,我翻阅了你编写的《中国当代作家风貌》第一辑,觉得你的立论清晰,思路奇巧,不失为科学性与文艺性融为一体的作家传记丛书,因而,我拿起了笔。我想:按题解答你询及我的问题,似太受束缚,还是用摆“龙门阵”的方式,海阔天空地漫谈,更容易激起“灵感”,召唤起已经逐渐遗忘了的感回声,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