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苍天在上 二(7)
20
案现场在于家的小客厅。于家的这座小楼盖得很怪,房间奇多,楼道奇窄,弯弯曲曲地显得特别长。在二层和三层之间还有个夹层,在一层和二层之间也有个夹层。夹层的房门都包着铁皮,铁皮上钉着一排排大拇指大的铁钉。所有的房间开间都特别小,包括客厅在内,一个个都跟极精致的木制鸟笼似的,让人在有限的空间里,享受那制约下的尽可能多的舒适。但客厅里的吊灯绝对是深圳中外合资的。于也丰这会儿仍斜躺在那张中外合资的意大利豪华型黑真皮大沙里,通过夸张的脸部表和背弓扭曲的身姿,显现出临死前因深度中毒所造成的种种痛苦。有人用一块白布把他盖了起来,但不知为什么,却又偏偏暴露出了他那张肯定会让所有的人都感到恐怖的脸。
郑彦章一路往这儿赶的时候,一直在担心现场是不是得到了最好的保护,更担心会不会又让人做了手脚。他这种担心并非是平白无故杞人忧天式的多虑。上一回董秀娟的死亡现场,他就觉得被人做了手脚。明明是一起畏罪自杀的案子,硬要往他杀案上引,搞得至今不能定性。今天的况,一开始就更蹊跷。最高方面早就明文规定,像这样有可能涉及经济问题的案子,公安刑侦方面必须会同反贪局的人一起去现场勘察,但事实上,却在案后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这种通知和邀请才姗姗到来。为什么?
如果现场再一次让人动过了,那么已然扑朔迷离了的章台,会变得更加迷离扑朔。
3208驰到离于家大门几十米处,就没法再往前挪动了。他们只得下车步行,由一个持枪的法警开道,推推搡搡磨磨蹭蹭好不容易进了于家大门,来到小客厅门口,又被市刑侦队的一个年轻小队员拦住了。大概是刚从警校毕业,初来乍到的还不认识人,又挺钦羡老刑侦队员身上那点绝对与众不同的洒脱劲,气儿特盛地满不吝地用力推了郑彦章一把,唬道:“嗨,哥们儿,往哪儿溜达呢?”那位持枪的法警赶紧上前去说明况。小家伙稍收敛了一点,但还是不认账,把着门说:“市里刚下了通知,要我们封锁现场,不让任何人进。”苏群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哥们儿,上面说的‘任何人’,是指咱哥们儿以外的主儿。”那小家伙瞪起眼:“跟我这儿起什么腻,有事找我们头儿说去。”
正愁着没法跟这小愣头青掰扯,小家伙提到的那个头儿、市刑侦大队的大队长宋品三闻讯赶来了。
宋品三比郑彦章要小二十岁。郑彦章在五公区当派出所所长那会儿,宋品三的脖子上绝对还挂着红领巾,或者还没挂上,并正为此大伤着脑筋哩。以往,章台的公安干警基本上都是复转军人。现在,复转军人仍然是公安干警的主要来源,但宋品三是学生出身,没当过兵,他是章台公安系统从学生中直接招考、自己培养训练的第一批。当年办了个短训队,人称“黄埔一期”。他就是这个“黄埔一期”的。后来这个短训队又不定期地办过几回,后来便演变成了正规的警校。到刚才那个小家伙毕业的时候,已经是“黄埔十三四期”了。章台市各区县公安局的领导班子里有不少人都是当年的“一期”生,就连警校的三位副校长,有两位都是那“一期”的。而宋品三被老少校友们誉为最有可能进入市局领导班子的“后备力量”,虽然他现在还只是个刑侦大队的大队长。这小子行,脑袋瓜子来得快,不仅眼里嘴里有活儿,身上手上,哪儿都有活儿。说得干得,催得紧了,真还能来两笔,也就是人说的那种“文武全才”,很得几层领导器重。在这岗位上,最要命的一条得听话,让怎么干就怎么干,还必须是绝对的。这小子,就能做到这一条。
因为连日连夜地忙碌,此刻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疲惫的表里甚至还显出某种暂时的憔悴。也许因为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进入市局班子,这些日子以来,他特别的勤奋,也特别的谨慎。他知道,这一两年对于自己的一生来说,很可能是关键。他已经破过几个大案了,现在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是不出娄子。在稳重中,继续稳重稳重再稳重。机遇好的话,再破两个(不,一个也足够了)大案或特大案,那就齐活儿,真是想什么有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