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扶鸢番外:一胎双生,福祸相依(1)
南疆九百二十七年,七月初七,南疆王后轻宁诞下双胎,皆为公主,举国同庆。
蛊师孕育子嗣本就艰难,更何况还是一胎双生,则更是稀罕至极,南疆王扶杉亲自取名,长公主扶芷,小公主扶鸢。
南疆不重男女之分,但重长幼次序,所以扶芷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被内定为下一任的南疆王,自懂事起便开始由扶杉亲自教导蛊术和为君之道。
相比之下,扶鸢这个没有重担在身的小公主就显得轻松的多。
扶芷起早锻炼体魄的时候,扶鸢窝在轻宁的怀里舒服睡觉;扶芷整日研习君王之责的时候,扶鸢缠着轻宁陪她放风筝;扶芷连夜修习蛊术的时候,扶鸢靠在小榻上翻看着贴身婢女不知道从哪里给她找回来的话本子。
明明是一胎双生,过的却是天差地别的日子。
不过,虽然姐妹两人的生活轨迹截然不同,但感情却是要好,扶芷锻炼累了的时候,扶鸢会跑过去给她送上一杯温水;扶芷研习政务烦了的时候,扶鸢就悄悄从窗外给她递去一束鲜花;扶芷修习蛊术陷入瓶颈的时候,扶鸢便在一旁陪着她彻夜不眠。
扶鸢以为,自己会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待到成年之后,便选一位王夫入宫,安然余生。
却不知,天总有不测风云,而她,也不会一直顺遂。
南疆九百三十五年,盛夏。
天气相较以往热了一倍不止,而黑夜里却又变成骇人的严寒,数以亿计的毒虫无端死亡,漫山遍野尽是虫尸。
南疆以蛊术为尊,毒虫又是蛊虫之本,而今蛊虫大批量死亡,于南疆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朝野动荡,扶杉接连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带着轻宁扶芷于议事大殿同朝臣们商议解决之法,却始终无果。
王宫之中氛围凝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担忧,就连最爱放风筝的扶鸢都被轻宁关在了屋子里。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半个月,最终于七月十五中元节那夜达到顶峰。
异星突起,危及紫微,此乃大凶之兆。
无疑,紫微便是如今的南疆王扶杉、以及日后将会继承南疆王之位的太女扶芷,而异星的身份,便成了破局的关键。
情势危急,扶杉一家和一众朝臣当即去了伏天师所在的观星台。
伏天师是南疆最精通天象之人,预测吉凶,防患未然,这些年从未有过一次的失误。
空地处,众人齐齐抬头望天,他们虽然不懂天象,却也看得出紫微星的光芒在身侧异星的影响之下愈发黯淡,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取代紫微星了。
紫微星衰,则南疆不宁。
凌晨时分,天色渐亮,星子相继消隐,夜观天象整整一夜的伏天师从高台上走下,严肃着一张脸朝众人走来。
“陛下,经过最近大半个月的观察,臣已经确定了灾星所在。”
妄图取帝星而代之者,即为灾星。
闻言,扶杉当即询问出声:“,这灾星到底是何人何物?”
伏天师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看向轻宁身前的扶芷,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道:“陛下,若是在南疆之外,皇族生下双生子,便只能保其一。太女作为未来的南疆王,道理亦然。
昔年王后一胎双生,实则一福一祸,而太女贵为储君,自是南疆之福。”
扶芷是福,也就意味着扶鸢是祸。
轻宁神色僵住,一脸难以置信的再次确认出声:“天师的意思是说,阿鸢便是那个灾星?”
伏天师叹息点头,其实早在扶芷和扶鸢降世的时候,他就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只不过那时候天象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他便没有过多在意,直到此时,变故频生,天象异动,他才探出所有。
扶芷立于轻宁身前,稚嫩的面容上满是质疑,“伏天师刚刚说灾星会取代于我,但宫中众人以及在场大臣这些年都看得清清楚楚,阿鸢性情纯良,更是自始至终都无意于权势蛊术,试问这样的人,真的会谋害亲姐为害南疆吗?”
扶芷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扶杉亦是心有怀疑,“天师可是算错了,不若再算一遍?”
被三人接连质疑,伏天师也不恼,而是继续平静出声:“臣知道事关小公主陛下娘娘和太女着急,但天象所示臣早就推演了不下十遍,臣敢以性命起誓,小公主,必是灾星无疑。
灾星不除,天罚持续,南疆也将动乱不宁。”
伏天师口中的天罚,便是近日来毒虫大片死亡一事。
伏的笃定,又有事实为证,当即便有朝臣下跪请命:“陛下,臣知道小公主身为陛下亲女陛下心中不舍,但此时当以南疆社稷为重啊!”
一人开了头,很快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陛下,年统领说的没错,社稷面前,一切从轻啊!更何况,伏天师为南疆卜卦多年,从未有过纰漏,又避免了多少祸事,陛下万不可不信啊!”
“还请陛下三思,为了南疆的百姓和未来,顺应卦象,除掉灾星!”
“陛下……”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跪了一大片,最后只剩下几个扶氏族人还立在原地。
南疆王的亲弟弟扶晖思索了好一会,才折中道:“陛下,伏天师的卦象确实从未有过纰漏之处,但从前没有,并不意味着以后也没有,更何况,阿鸢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我们断不能因为卦象就不分青红皂白的直接定了她的死罪。臣弟以为,趁着现在形势还尚在可控范围之内,再观察几日,若是情况真如伏的那般发展,再下决断不迟。”
扶晖的话给了扶杉缓息之机,于是不等一众大臣反对,当即拍板定下,“本王也觉得阿晖的提议甚好,那就先这般定下,五日之后,若是灾患还没有缓解,朕便依照卦象,惩治扶鸢。”
说罢,带着轻宁和扶芷快速离开原地。
看着三人不断走远的背影,有执着的朝臣愤愤出声:“陛下此举,属实优柔了些,五日,那南疆还得遭受多大的损失啊!”
伏天师转头看了他一眼,安抚出声:“小公主是陛下唯二的孩子,陛下心中不舍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不过区区五日,造成不了太大损失。”
顶多就是将南疆三分之一的毒虫死亡演变到更多罢了,只要不灭绝,就还有机会。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让扶杉和轻宁看清当前的形势。
因为有了这个五日之约,所以这几日宫中凝重的氛围反倒是稍稍缓和了几分。
所有人都在盯着城外的山间山谷,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如同伏的那般,灾祸不除,天罚不止。
……
另一边,自从从观星台离开之后的接连五日,扶杉和轻宁都没有再见过一众朝臣。
和大楚不同,南疆并不是每日早朝,而是有事情发生的时候扶杉才会召集相应朝臣入宫。
五日之约的第一日,无端死亡的毒虫再度增多,山谷之中河流之旁随处可见已经开始腐烂的虫尸,南疆士兵昼夜不停地处理虫尸,却依旧追不上它们死亡的速度。
五日之约的第二日,灾患再次加重,南疆近半的毒虫死亡,城中的百姓愈发恐慌,天罚降临的传言在城中不断弥漫。
五日之约的第三日,万蛊窟那边也出了事,里面原本相安无事的蛊虫开始躁动、相互厮杀,不过短短一日的时间,万蛊窟里面的蛊虫就少了将近一半。
五日之约的第四日,供奉着蛊母的五座地宫开始震动,蛊身泣血,祭台开裂,再一次印证了天罚的传言。
五日之约的第五日,扶杉耗费三十年才从万蛊窟凝练出来的第二本命蛊爆体而亡,扶杉蛊术大损。
翌日一早,众臣齐聚议事大殿,就见扶杉面色苍白,脚步蹒跚,显然是受了重伤。
伏天师神色一怔,显然没想到后果竟会这般严重。
有朝臣问起扶杉病情,扶杉也没有隐瞒,道出实情:第二本命蛊白日里还好好的,可半夜之时却无端爆亡,且此前毫无征兆。
伏天师跪地解众人之惑,“陛下身为南疆之主,却袒护灾星,上天震怒,这才祸及陛下,若是再不制止,恐怕王后和太女也会相继受到伤害,严重者,怕是会危及性命啊!
故而臣恳请陛下听臣一句,除灾星,保南疆安宁啊!”
扶杉,南疆最强大的蛊师,整个南疆没人能伤得了他,除了上天。
天罚一事,第三次得到验证。
满殿朝臣齐齐跪地,请求出声:“请陛下除掉灾星,保南疆安宁!”
扶杉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没有血色,在妻子、长女的安危和次女的性命中选择其一,于扶杉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轻宁从王座上起身,神色坚决看向伏天师,“天师,本后乃扶鸢公主生母,若她是灾星,那本后自是也难逃其咎,所以我想问,以本后之命,平息天罚,是否可以?”
话音落,众人皆劝阻出声:“王后不可!”
轻宁的蛊术仅在扶杉之下,若拿她去平息天罚,于南疆来说的损失未免太大了。
伏天师怔了片刻,才对着轻宁摇了摇头,“王后,扶鸢公主虽为您所生,但您并不是灾星,而能够平息天罚的,就只有扶鸢公主本人。”
轻宁痛苦闭眼,属实不知道该如何决断才好。
在朝臣的请命之下,为了南疆的未来,扶杉最后不得不做出抉择:舍掉扶鸢,保住南疆。
他不仅仅是一位父亲,还是南疆的君主,他的决断,关乎着南疆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来人,去将扶鸢公主带来。”扶杉看向一旁侍卫,声音里隐隐带着几许压抑。
轻宁震惊转头,“陛下,阿鸢是我们的女儿啊!”
扶杉起身抓住她的手,将她带回王座之上,语气严肃,“阿宁,你要记住,除了扶鸢的母亲,你还是南疆的王后。”
事已至此,他们没的选择。
扶鸢被侍卫带过来的时候,一双黑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她不明白,轻宁已经将她关在宫里好些日子了,怎么突然就把她放出来了?
还有议事大殿,这应该不是她一个小公主该来的地方吧?
扶鸢年纪虽小,却是聪慧不已,又跟着扶芷耳濡目染了许多东西,所以思绪清晰远超同龄人。
看着大殿上跪的密密麻麻的朝臣,扶鸢眼中疑惑更甚,不过还是跪在地上给扶杉轻宁行礼:“阿鸢拜见父王,拜见母后,拜见王姐。”
轻宁看着端端正正跪在大殿中央小小一团,白皙圆润的脸蛋看起来娇憨又可爱,轻宁怎么也不明白,这样乖巧懂事的扶鸢,怎么可能会是所谓的灾星呢?
扶杉没有让扶鸢起身,而是将目光转向伏天师,“天师,扶鸢公主可以交给你,不过在此之前,本王想问一句,天师准备如何处置灾星?”
伏天师抬头看向上首,一双眸子里满是坚定,“灾星不详,祸乱南疆,当将其关入罪恶之地万蛊窟,以其肉身和鲜血平息上天之怒。”
活人生祭,比直接要了她的命要残忍百倍、千倍不止。
轻宁双眸猩红:“伏天师,王上已经同意将扶鸢公主交由你处置,你为何不能给她一个痛快?”
伏天师寸步不让,“王后身为南疆之主,臣不信王后不知此次天罚之重,南疆的毒虫已经死亡大半,就连陛下的第二本命蛊都遭遇不测,不重惩灾星,恐天罚难熄。”
扶鸢跪在地上听了好一会,才隐隐听出了他们争议的内容,下意识疑惑出声:“父王,母后,伏天师口中的灾星,是……阿鸢吗?”
清脆稚嫩的童音,却似闷锤一般重重的击打在众人的心头。
轻宁满眼痛楚的转过头去,扶杉也是不敢直视扶鸢的眼睛。
唯有伏天师一脸凝重的回应了她,“是,小公主是南疆的灾星,会危害到王上王后和太女的性命,更会将整个南疆都推向万劫不复之地,所以为了所有人的性命,臣不得不将小公主送入万蛊窟。”
伏的话属实太多也太过深奥,扶鸢仔细思索了好一会才领会了大半,而后否认出声:“的不对,阿鸢才不是灾星,阿鸢不会伤害父王母后和王姐,更不会伤害南疆百姓,我是南疆的公主,母后说过,我长大了是要保护南疆的。”
小姑娘天真的面容上满是不赞成,仿佛伏天师触及了她信奉多年的信仰。
话落,扶鸢一脸认真的看向上首,“阿鸢绝对不会伤害南疆,父王母后也是信我的对不对?”
扶杉沉默不言,轻宁想要开口却被扶杉拦住,唯有扶芷红着眼眶重重点头,“阿鸢,王姐信你,阿鸢才不是灾星,不是!”
声音之大,近乎于吼,生怕殿中有一个人听不见。
扶鸢咧开嘴笑了,“王姐信我。”
可眼底深处,却又带着一丝受伤,因为扶杉和轻宁,自始至终也没有回应过她。
扶杉不愿意再僵持下去,转眼看向伏天师,隐忍出声:“天师,将扶鸢公主带走吧。”
伏天师松心点头,唤来侍卫将扶鸢控制起来。
扶鸢开始剧烈的挣扎,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坐在上首的扶杉和轻宁,“父王,母后,阿鸢不是灾星,阿鸢不会害人,我不要去万蛊窟!”
扶鸢清楚的记得,轻宁说过,万蛊窟,是犯了大错的人才会被送去的地方,而她,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