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固守明天(代序)(4)
有人看完这部小说后不解地问,什么太阳?没有太阳啊。***陆天明回答说:“我始终觉得,我是写了存在于‘桑那高地’上的那个‘太阳’来的……只有我们自己,才是我们自己的太阳!”只要人类不灭绝,理想的太阳就永远灿烂,永远会从黑夜深处重新升起!
一位能干有见识的女导演,在《桑那》出版不久,便看中它,当她找到陆天明时,这位原著者又拿出了他的呆劲,直截了当对她能否拍得出《桑那》表示怀疑,“你太年轻了。”他说。后来因其他方面的原因,已经搭起了班子的摄制组受挫未拍成。这位不服气的女导演过了若干年之后,仍决定起拍《桑那》电视连续剧。这时她已拍出了许多优秀的成熟的电影,她问陆天明:“你看我还‘太年轻’吗?”
看完《桑那高地的太阳》,人们在想,他要再来一个长篇,会是加倍的困难。在《桑那》中他把自己的内心与灵魂已完完全全地摆在了作品当中,他的困惑,他那隐秘的愿望,他的迷失,他的无奈,一切一切似乎都写尽了。如果要突围,就只有先把旧有的自己打碎,必须要在精神上有了他自己能认可的飞跃。他自己正是这样说的,他做到了。
1993年,《泥日》出版了,历时三年有余。《泥日》一出,行家马上说话,评价不甚相同。不少人对他在作品中的“革命”表示鼓舞,为之称奇。当然也有人对小说的结构与技术价值进行了有保留的分析与批评,虽然见解各异,但都在“力作”这一点上对他表示肯定。又由于某些客观原因,表面上文坛对之有些沉默,但文坛大将心里都很注意他的这个更大的长篇。
实际上,《泥日》的革新是彻底的,应视为陆天明创作的新里程碑。如果一定要套用有没有现代意识来评断的话,《泥日》无疑不离其宗。前后现代主义的核心,就是关于文明对人性的扭曲的否定,是对生命意义荒诞性的关注。《泥日》中的事件好像是近代的,又好像是远古而来的,故事是复线的。但无论哪一条线的故事,其悲剧性都是由冒失的人们自以为是的行为造成的。充满明确理智和目标与荒唐甚至残酷的手段的离奇组合,其结果就是灭顶之灾。在这一场荒唐与恐怖之中,人物来由也就常常是非理性的、神鬼难辨,先现实与非现实的模糊,表达了一种非道理能说清的直觉。
在《泥日》中,我们不是特别容易找到作者自己。作者在“人性”的镜头下,视野里有了更广阔、更深远、更生动的人物世界。
陆天明似乎有意要解开人性的密码,比《桑那高地的太阳》更进一步的是,《泥日》中有一种更明确、更浓烈的集体过失感。小说几个事件一个套一个,叠进到最终事件——美丽的、养育着众生的阿伦古湖在一种蛮横的开计划下瞬间消失在荒僻、神秘的阿达克库都克西部大裂谷之中。这是一个被反复警告过却无人能制止的人为灾难。灾难环生的世界为灾难所制止,结局与寓可怕而又合理。
我们不能不由此想到这百年来历史真实地生过的灾难,究其根源,竟是出于某一种意识上的模糊甚至一念之差,于是便造成万劫不复的自然资源的毁灭,千千万万的生灵涂炭。大多数人的生死,皆系于某个人的意念。这不是神话,这个人的意念有如此法力,是因为他坐在权利的宝座上。权利,这个魔方,使陆天明长久地困惑、困惑,他顽强地注视着它,穿过它的表面意义一次又一次地向它的核心逼近,并从这里现我们自己罪孽的根源。权利神秘是因为我们愚昧,权贵高大是因为大多数人跪着。而这下跪,并非由于天性卑贱,却实在是因为人的善良,我们有人欲,甚至因为我们爱自己的亲人而宁愿赴罪。我们中的许多人注定要在什么都看不清的时候就祭上自己纯洁的心,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我们没有理由把一切推给历史,我们不能把昨天当成一页过时的日历一下撕掉,扔得远远的,我们每个人必须对所有这一切,昨天、今天的一切负责。路就在自己脚下。在被告与审判者中,没有决然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