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省委书记 十五(11)
潘祥民今天的确“心事重重”。赶到省委大楼,他先打车子把“小徐”送回家,然后通知焦来年,说他立即要见贡书记。贡开宸这时正在203常委小会议室里,召集常委们跟新到任的那位省委副书记见面。得到焦来年的报告,他跟那位新来的副书记打了声招呼,便随焦来年一起回到办公室。
“新来的副书记已经到任了?”潘祥民问。
“正在给他介绍况哩。”贡开宸递了支烟给潘祥民。
“很抱歉啊。你让我在北京办的几档子事,都没落实好。”
“已经非常难为您了。非常难为您了。”
“听说你还是去看宋海峰了?”
“那怎么办?”
“这小子的绪没那么对立了吧?”
“绝食是不绝了,但看来要他真正适应当前这个角色,还得有个过程。”
“自找呗!”
“还有什么急事吗?那儿的小会还在开着哩。等谈完况,咱们再找个时间好好聊聊北京的况?”
“别急。再耽搁你几分钟。听说你给中央写了个检讨?”
“你报搞得挺快啊?谁告诉您的?一定是北京方面的什么人?”
“甭管谁告诉我的吧。有没有这档子事?”
贡开宸点了点头:“省常委里出这么大的纰漏,我当然得检讨。”
潘祥民忙问:“没提出辞职吧?”这是他急着要见贡开宸,并急于搞清况的主要原因。贡开宸一愣,试探着问:“怎么,北京方面有人希望我主动请辞?”
潘祥民笑了:“瞧你紧张的!我担心你头脑一热,又要请辞。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贡开宸却没表现任何轻松的神,突然沉默下来。潘祥民不觉又有点紧张了:“怎么,你提出这请求了?”贡开宸缓缓地摇了摇头。潘祥民忙又松一口气:“对。还是得沉住气。好了。这我就放心了。你开你的会去。我回去也得做检讨了。我那位夫人为我赶时间一定要坐飞机回来,跟我没完没了叨叨了一路,差一点要把我从九千米高空扔下来才解她的气……真烦死了……哎,还有件事也非同小可,北京可是不少老同志老熟人都问起你续弦的事,他们都挺关心这件事……”贡开宸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这坎节儿上,谁还有那个心思……”潘祥民却说:“考虑考虑吧。你要不愿在北京找,我替你在省里踅摸一个。不过,最好还是别在省里找……”贡开宸实在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便赶紧说了句:“谢谢啦。这事,您就别操心了。”潘祥民笑着走了,走到办公室门口,突然又站了下来:“开宸,我再说一遍,辞职这样的事,可不是一而再,再而三随便提着玩的!别冒傻气儿!”
在“请辞”的问题上,贡开宸没跟潘祥民说实话。这些日子,他的确又在考虑“请辞”。尤其这两天的晚上,每每回到枫林路十一号,已换上厚厚棉睡衣的他,躺在那张已经有点陈旧了的黑藤木躺椅里,怔怔地看着正前方墙上挂着的那幅行书体七尺中堂,沉思。那幅七尺中堂“敬录”着王安石的一句话,全幅一共只有六个字:“仰畏天?摇俯畏人”。这些年,他特别感慨这六个字思义的周全,感慨它内在蕴涵的那一股“政治力量”的强大。谁说作为“封疆大吏”的省委书记,手中掌握着千百万普通民众生杀予夺大权,是可以“无所畏惧”,又能“为所欲为”?“仰畏天?摇俯畏人”啊!好一个“仰畏天俯畏人”!!这正是多年来贡开宸内心境界极真实的写照。战战兢兢。真是战战兢兢。k省这片几十万平方公里国土上,生活着七千万平民百姓。作为k省的一把手,他对他们在政治上负有总责。有时候半夜里是很怕听到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的啊。“横刀跃马”“气吞长虹”固然是一个好领导者所必备的品质和气概,但我们的“贡同志”积他一生的体验,实实在在地说,“仰畏天俯畏人”更重要啊!在大山子出现的那个“黑窟窿”,不仅吞没了几个亿的国有资产,还吞没了他身边亲自培养的一个……不,应该说一批“优秀”干部……这种“吞没”肯定是有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的。在这个“漫长”的生、展的过程里,我干什么去了?我手中拥有足够大的权力,我怎么没能制止了这个“过程”的生、展,以至……最终的“泛滥”?我的政治敏感性、政治把握力和觉察力到哪儿去了?我真的……真的老了吗?当然,这里有体制本身的漏洞,有我在明处,他们在暗处,防不胜防的难度……但毕竟不是每一个省都生了省委副书记被“黑窟窿”吞噬的事件啊。这真是令人十分尴尬,十分难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