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十章 严朱氏(8)
转眼冬去春来,小罗给人起着鸡眼,看着口外街上来往不断的毛驴和骆驼度日。***端午节那天,小罗突然有些想家。想着这一趟出来,也一年有余,家里的老婆孩子不知怎么样了,得了哮喘病的爹也不知怎么样了。一年之中,十文钱十文钱凑起来,也赚了三十二块大洋,老带在身上也不便,便想明天离开口外,回一趟山东老家。又想着今天是端午节,在山东老家,端午节吃面不吃粽子。穷年不穷节,到了傍晚,小罗便不想回店里自己煮饭,欲在外边饭馆给自己过一个节。在街上边走边找,饭馆不是贵了,就是贱了,一直信步走到西关,看到一家面馆价钱还合适,便走了进去。不进饭馆小罗想吃面,进了饭馆才知道还不如回店里自己煮米。原来今天逢节,出门做生意的人都这么想,饭馆里拥满各地口音的人。各地口音的人都坐在桌前叫面。小罗想拔腿就走,但又想既然来了,回去又后悔,便在一张桌前坐下,报了一碗羊肉面,大碗,红汤,耐心等着。等面的时候又趴在桌上想心思。想着回家之后,跟爹商量商量,再次出门起鸡眼,把自己的大儿子带上。大儿子今年也十一岁了。出来学不学手艺还在其次,关键是出门在外,爷儿俩能做个伴。白天一块儿起鸡眼,夜里住在店里能说话。逢年过节,再一块儿吃顿饭。不像现在一个人,除了起鸡眼跟客人说话,跟自己人一年说不上一句话。想着想着,过了一炷香工夫,小罗的面上来了。小罗抬起头,现桌子对面又坐上几个新来的客人。小罗也没在意,低头看自己的面。虽然等了一炷香工夫,但面做得还地道,红汤,绿菜,葱丝,姜丝,上边摆着五六片肥汪汪的羊肉。钱没有白花。小罗停下自己的心思,开始埋头专心吃面。吃着吃着,忽听对面一声猛喊:
“我靠,掌柜的,俺的面哩?”
小罗吓了一跳,仰起头,看对面坐着的三个客人中,一个青壮男人在那里怒。怒倒没什么,但他忘了同一张桌子上,小罗正在吃面,喊完,用手猛拍了一下桌子,一下将小罗的一碗面震得离桌子好高,又落到桌子上。面碗被震倒没什么,问题是那碗面的热汤一下溅了小罗一脸。小罗觉得脸上一阵**。小罗平时性子蔫,现在不由忘了,不顾擦脸上的油汁,指着那拍桌的人:
“你叫面我不管,怎么溅了俺一脸?”
三个客人中,有一个是老年人,忙对小罗作揖:
“听口音是山东人吧?对不住二哥,他脾气暴,一急起来忘了。”
小罗听这话说得有理,又看老年人懂山东礼节,叫“二哥”不叫“大哥”,“大哥”指窝囊废武大郎,“二哥”指好汉武松,便不再理会,擦了擦自己的脸,准备接下来吃面。没想到拍桌子的青壮年不买账,推了那老年人一把:
“山东人怎么了?俺们前后脚到,上他的面,不上俺的面,俺就要拍!”
说着又要拍桌子,小罗慌忙往后躲闪,知道自己遇到了愣头青。想与他理会,看看自己身子单薄,只好忍气吞声,端起面准备到另外一桌再吃。临离开之前,又看了那青壮年一眼。青壮年睖着眼也看他:
“怎么的,还不服气?”
小罗摇摇头,端面离去。这时突然想起什么,又扭身看,原来那人操晋南口音,长脸,左眼角有一大痦子,腰里挂着一套丁零当啷的劁牲口家伙。小罗不禁倒喘一口气,接着将一碗面“嗵”地蹾在桌子上。碗里的面汁又溅了那青壮年一脸。那青壮年以为他在挑衅,抄起屁股下的条凳就要砸向小罗。小罗当头一声断喝:
“严白孩!”
那青壮年手中的条凳停在空中,整个人愣在那里,脸上的面汁顺着脸颊一滴滴往下流。半天愣愣地问:
“你咋知道俺的名哩?”
小罗又拍了一下桌子:
“俺找了你快一年了!”
接着坐下来,对面其他两个客人也加入进来,小罗激动起来有些语无伦次,不知从哪里说起,只好从五台县起鸡眼说起,怎么碰上挑夫老胡,老胡又怎么在别的地方碰上别的人,一趟下来,总而之,这么多人给严白孩捎了一个口信,严白孩老家家里出了事,让他赶紧回家。小罗不说这些还没什么,一说这些,严白孩从愣头青一下变成了面瓜。接着这个面瓜非常紧张,追着小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