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
刘禅是真有的点儿被李睿的话给吓住了。
亲亲相隐这个制度,可真配得上自古以来这四字儿。
能配上这四个字儿的东西,都不是说着玩玩的。
这一项制度之所以能贯穿不同的王朝、不同的制度流传这么久,当然是有他的原因的。
因为,亲亲相隐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儿,实质上是从法律和制度层面,对于君权、父权、夫权的维护。
而对这三权的维护,本质上又是对秩序这两个字儿的维护。
而秩序,是社会稳定的基石。
如果取消了亲亲相隐,任凭妻告夫、子告父、臣告君的话,等于大家遵从了几千年的规矩,瞬间没了。
到那个时候,社会会乱成什么样,谁也不敢想象。
反正,刘禅是想象不出来。
正是因为这个,他才觉得李睿实在是过于大胆。
正在他因为李睿的话而惊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之时,他的脑海中突然一道亮光闪过。
不对,朕被自己吓住了。
从自己开始识字起,父皇就一直教导自己。
天下,有德者居之。
不仅父皇是这么说的,历朝历代的典籍之中,也是这么说的。
当时自己对于这一点,并没有任何的怀疑。
因为,当年正是因为秦二世暴虐无道,项王无德,自家的高祖才得了天下。
可后来的事实却又证明了,这句话也并不一定总是对的。
因为,在他所处的那个时代,公认最有仁德的人,乃是他的父皇。
但实际得到天下的,却是曹贼。
还有就是大汉的举孝廉。
前一世自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但来了这大宋之后,却发现科举比举孝廉要好的多。
这两件事情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没有任何事情,是永远正确的!
即使一开始是正确的,也可能随着时间的变迁,而慢慢变成错的。
既然天下有德者居之和举孝廉,都有可能随着时间的变迁而变成错的,那亲亲相隐又为什么不可能是错的?
既然他有可能是错的,朕为什么不能改?
想到这里,他瞅了瞅岳飞和赵鼎,又往后宫的方向瞅了一眼。
相父当年仅有巴蜀方寸之地,都敢大胆的革除时弊。
朕现在武力有岳飞,文治有赵鼎,搞钱有爱妃。
除了这些之外,朕还有已经远超大汉的土地和百姓,朕怕个屁呀!
这么富裕的仗,朕要是再不敢打,估计相父知道了,肯定要揍我。
改,必须改!
不过,到底该怎么改呢?
毫无头绪啊!
不行,朕得再听听这李睿肚子里到底有多少东西。
要是他肚子里真有东西,那就按他说的来。
要是他只有想法而没有办法的话,朕再找岳爱卿和赵鼎好好商量。
等商量好了之后,再行动。
嗯,对,就这么办。
相父可是教过的,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心里打定了主意之后,他便看向了李睿,语气淡定的问道:
“爱卿既然说要取消亲亲相隐之政,那可有想过取消了之后怎么办啊?”
听见刘禅这么淡定的问话,李睿一时间有点儿呆住了。
作为提出这个建议的人,他当然清楚这四个字的份量有多重。
做为一个标准的士大夫,他对于大宋自立国以来的积弊,以及绍兴十一年以来,大宋高速发展阶段所产生的新问题,其实都有过深入的思考。
所以,他很清楚,要解决大宋的问题,其实只有一个办法。
把刀往自己头上砍。
或者说,把刀往以他为代表士大夫阶层的身上砍。
他刚才所提的两个建议,其实都是在这么做。
但无论是将士大夫的言行规范写入律法,还是大兴官学,都是治标之法。
因为法律再规范,执行起来肯定有漏洞。
官学再兴盛,士大夫阶层的先发优势是抹除不掉的。
至少几十年内,大宋的高官,绝大部分仍然会来自于世家大族。
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就算他闯过了科举那一关,进入了官场。
但面对着完全陌生的环境,没有人给他指导的情况下,仅仅熟悉情况可能就要三五年。
要是悟性再稍微差点儿,等他们彻底了解了官场的规则,可能大半生都已经过去了。
这其中当然会有一些天赋异禀之人,但大部分人终其一生,可能也就是个八品七品,甚至是九品官。
但一个世家大族出来的孩子呢?
人家的长辈哪怕同样是个九品八品的官员,但人家在官场上浸淫了一辈子,对于一切规则早就谙熟于心。
人家的孩子在入仕了以后,每一步该干什么,人家早就规划的明明白白,只需要按步就班的去做就行。
这样的情况下,人家的进步怎么可能会慢呢?
正是因为知道这个,李睿才把前面的两个办法,称为治标之法。
而他最后提出的建议,才是他心中的治本之法。
因为亲亲相隐发展到现在,早已经不再局限于君权、父权、夫权。
而是渗透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
最简单的一个例子,民告官!
相比于之前的朝代,大宋朝对于民告官的事儿,其实宽松到了令人震惊的程度。
因为,大宋专门设立了登闻鼓院和登闻检院,用来处理百姓的诉状。
而且,这些诉状能直接递到皇帝的手里。
相比于前朝,尤其是相比于几百年后的某鞭子朝,这项制度简直先进到不像是在同一个世界。
毕竟,某鞭子朝的民想要告官,无论能不能告赢,可是都要先打五十大板的。
试问,有几个人的身板儿,能顶得住五十大板?
碰上有经验的狱卒,一板子,就能要你的命。
但就算是这样,大宋的民告官依然有非常多的限制。
比如,只有‘官典犯赃、袄讹劫杀、灼然抑屈’这一类严重的事情,才能直接到鼓院或者检院告状。
至于其他事情,则必须一级一级的上告。
如果越级上告,就会有专门的‘越诉法’等着你。
为什么在民告官如此宽松的大宋,依然对民告官有这么多的限制?
因为,官大于民乃是社会的共识。
这些限制,就是在维护这个共识。
而他的建议,则是要摧毁这个共识。
他当然明白这个事情有多么严重,他还真怕官家不敢答应。
所以,他把这个建议提出来的时候,其实也有赌的成分。
甚至,他已经做好了被否决的心理准备。
可是,让他没想的是,官家只是犹豫了短短一瞬间,就开始淡定的询问他有没有具体的措施。
这说明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