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十七章(3)
高文说:“我笑,是因为我害怕哭出声来。***”
那又是一件涉及灵魂的事。千善子记得,每当高文谈到或触及到灵魂的时候,他的明眸就变得晦暗。渴望爱的千善子不懂他的“灵魂”,也无法走进他的灵魂,但高文露出这种深沉痛苦的神色时,千善子隐隐陶醉。千善子觉得油滑的、甚至好色的高文有和其相反的另一面,也许那才是高文更真实的部分。
“你知道吗,我现在什么也写不下去,”高文把手从千善于身上移开,垂着头,“……什么也写不下去。社会在阵痛,在裂变,而我的心灵连阵痛也没有了,更谈不上裂变。我很绝望。我迟早一天会自杀的。半夜醒来的时候,我睁着恐惧的眼,在黑洞洞之中想象着怎样自行解决生命。”
千善子咯咯咯地笑开了,千善子说:“神经病。谁也没你活得开心。你怎么会想自杀呢?”
高文也跟着笑开了:“我的诺贝尔奖之作至今还未动笔呢。”
“什么?什么之作?”
“哦,别听我的,我在胡说八道。”
“什么拿背之作?还搓澡呢!”
“拿背搓澡之作?有意思。”
“你到底怎么啦?一说到《北京往事》你就不正常。什么拿背搓澡?”
“我不是说我在胡说吗!”
“为什么要胡说?你的《北京往事》究竟怎么啦,我看那封皮就是你撕的,我冤枉了那么多人。”
“我怎么会撕自己书的封皮?”高文吼道,“别再瞎说了!”
千善子害怕地怔住了,转而说道:“但你那天唱《北京颂歌》,唱的可好了。”
高文稍微平静了,说:“我们第一次**之后唱的。我特喜欢这歌。”
在我们为全世界三分之二还没解放的人民奋斗的时候,在我们给水深火热的台湾小朋友写信的时候,在我们认为所有的苦难,黑暗,妓女、毒品,绑架,暗杀,饥寒交迫都在这九百六十平方公里以外而浸泡在糖罐蜜罐的时候,在还不知道北京位于新疆那个方向到底是人还是地方的时候,高文就歌唱北京,赞美北京,祖国的心脏,团结的象征,人民的骄傲,胜利的保证,而如今高文就像喜欢朝鲜和苏联的颂歌一样,喜欢这类歌,哪怕唱得泪雨滂沱、钻心钻肺,却依然痴心不变。高文突然想告诉千善子,他当时把那部书起名《北京往事》就是源于他自小就对“北京颂歌”的喜爱。甚至决定写那对老夫妻的故事,骨子里也是因为他们来自北京,来自他无限神往热爱的地方。如果他们是从新疆的另一个地方下放到他们那个戈壁小城,或者来自祖国的东北、西南,或者来自除北京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也许就不会有《北京往事》,不会有一位学生和两位老师,一个孩子和一对老夫妻亲密无间的交往了。高文想说的很多,可最终什么也没说。
高文现再想张嘴在唱一下,可他只能毫无力气地苦笑了。
高文在笑的时候,事关《北京往事》,清楚地感到他的心在向深不可测的深渊里坠落,高文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每天都要遭受这种打击,不是心的坠落,就是感到心中横着一把无形的尖刀,高文知道这把尖刀随时会立起来,绞进他的心脏。
高文知道他的忧郁症只是潜伏了,根本没有完全消除。
高文想到了盛珠的时候,以盛珠的经历为原型创作小说的念头突然闪现了,他要把那部冲刺诺奖之作放一放,先来写盛珠。高文觉得抑郁已使他丧失应有的想象力,他只能靠生活原型来创作。他知道只有创作才能拯救他。
千善子不知高文为何脸上突然苍白失色,千善子再次抱住高文的时候,她感到了高文的虚弱和挣扎,但她对这种虚弱和挣扎的原因显然判断错了,她说;
“别紧张,我不会勉强你的。刚才我已满足了。”
高文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
高文把手倏然伸进她的胸间,紧攥着她的左乳,高文说:“再来一次。”
可是没有成功,诺贝尔奖没再像神忯一样召唤他。诺贝尔奖也不是万能药方。也有失效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