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旧日之耻

爱德华对于理智检定的认知存在一定的误解。

诚如他所言，一部分超过人类认知之外的生物及其存在确实可以通过不对其产生任何的认知与了解来规避掉直面对方时出现的意志震动与理智损失，但这也仅仅是对于那些超过了人类认知一定范围内的存在而言。

有些存在，祂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于一切生物意识概念的全盘的扭曲与摧毁。直视这类存在，哪怕对其一无所知，哪怕本能地不想去理解对方，可只要看见祂，哪怕只是无意中绝望地偶尔一瞥，都会因为直面那份超然于世界之外的伟大的亵渎，而出现急剧的理智损失。

就譬如此时通过米戈的召唤，从遥远的异界的终北大陆来到这方狭小空间的，白色蠕虫……

祂的躯体外层附着着全然的白色，有点像是冬季覆盖大地的冰雪，却比雪更加寒冷，更加苍白。

那浑身肥大臃肿的外形，无时无刻不在向外散发着一股令人望而生恶的气味。或许是因于对那肥硕的蠕虫躯体之下所包含的古怪血肉的恶心遐想，或许是对于那股不属于平凡存在的浩大气息的感应，人类只是看着祂，就仿佛无力在祂面前站直自己渺小虚弱的身形。

比起人类虚构故事里的神只，祂的体型并不算大，只有大概四五米的大小，比海象要大一些。祂的身体蜷缩在一起，通体从头至尾都是一般粗细，并在最末端的尾部稍稍向上蜷曲，对应着祂前端抬起的上身。

在祂的上身身前长着两排类似于对足一样的脚，拥挤在前胸，让人不禁怀疑这是否真的是人类理解概念中的“脚”，像这样的存在难道真的需要类似的器官进行移动吗？

而顺着前胸向上，便是祂那张往两边撕裂开来，沾粘着不少腥臭汁液的大嘴。那内部崎岖的凸起让人本以为是牙齿，可仔细一看——假使真的有人敢于去直视——在那张可怖的大嘴里，分明没有牙齿，也没有舌头。

再往上，那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却只剩下了两个填充着虚无的窟窿。此时，那窟窿正从里面向外淌出有如眼球大小的红色血块来。那血块顺着祂的蠕虫外皮滑下，随即破裂、滴落，在掉至地面前就立刻结冻，然后在地上形成两堆石笋状的黑紫色物体，并以此堆积。

“呃……啊啊！”

爱德华看到了祂那张凭空出现的大嘴与身体连接的全过程，他想要回避，可他的身体偏偏如同失去了控制一般，呆愣地木在原地，直视着祂那张不断开合的无齿无舌大嘴向外吐出森然白气。

他的意识遭到了剧烈的冲击，他的喉咙发出了窒息时才会出现的本能呜咽。

理性的大脑海洋正在沸腾翻涌，全部的知觉感官都在经受着来自不可名状存在的威慑，爱德华只觉得他的身体，他的意识，他的一切都好像要在此被彻底冰封。

『直面旧日支配者“鲁利姆·夏科洛斯”，遭受理智损失，检定进行中……』

虚幻的骰子在爱德华面前转动起来，可是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使他去关注骰子的最终结果。

『81……失败！』

『san值损失……6+3……9！』

『san值损失超过5点，进行智力检定……』

骰子再一次转动了起来，可爱德华都没能去想其中的理由，由于理智损失带来的恐慌已经控制了他的身体，令他不由自主地脱开了手，把李初光摔在了地上。

『76……失败！』

好在，爱德华久经锤炼的理性在这一刻没有如期发挥作用。同时，他通过书籍阅读学来的自我克制能力令他强行压制住了自己对这段经历的理解。

爱德华选择了对真实的逃避，这让他免于坠入疯狂的深渊。

几个急促的喘息后，爱德华迷茫混沌的眼睛骤然一亮，他赶紧将身体伏下，拽着李初光的脚使劲把他往后面拉拽。

“这种时候，昏过去的人才是真正的幸运儿啊——！”

白色蠕虫降临之后，那些从纹路中散发出来的光芒逐渐微弱，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从白色蠕虫身上散发出来的层层寒气，好如自然界中最强烈的飓风刮过爱德华的体表。

爱德华尽量克制着从肢体末端传来的冰感，不让它们影响自己的思维判断。

他看向周边的其余解密者们，发现有一部分人显然没有他的幸运。在经过各自的理智检定后，他们当中有的人已经陷入了临时的疯狂当中。

“我在哪儿？这是哪里？我不是在酒店吗？”

一个解密者忽然在原地迷茫了起来，顶着寒风懵然地左看右看，好似一下子忘却了许多的事情。

“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断了！！”

一个解密者忽然抓着自己的手惨叫了起来，仿佛他的手被未知的力量撕裂了一般，可是爱德华清楚地看到，他的手明明还好端端地连接在他的胳膊上。

“这就是疯狂吗……可真是要命啊……！”

爱德华拽着李初光退至后方，还未等他站起，他就听见诗织的呼唤声向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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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

诗织扑在爱德华的右侧，抓住李初光的身体仔细检查了一番，又抬头看向他。

看到爱德华眼睛当中的清明后，诗织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你还没有疯掉……”

“啊，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看来诗织也很幸运地挺过了理智的丧失，他们连忙行动起来，和那仅剩的两个尚且正常的解密者把其他陷入无端疯狂的解密者拉拽到安全地区。

但是还有一个人的状态，他们未曾判明……

“阿列克谢……！”

爱德华在安置好李初光后，立刻躬着身体朝着距离白色蠕虫最近的阿列克谢看去。

他看不到阿列克谢的正脸，但是从背影中看去，爱德华从中感受到了一股异常危险的狂乱气息正从阿列克谢的身体上升腾而起。

『91……失败！』

『san值损失……6+6……12！』

『san值损失超过5点，进行智力检定……』

『57……成功！』

阿列克谢的智力没能在这种情况下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或许是因为他一直处于对抗来犯者的最前方，这种对抗要求他时时刻刻保持着对现状的绝对理解。而也正是因为这种冷静与理解，使得他在直面白色蠕虫后，依旧选择了试图理解现状。

混乱中运转的大脑思维令他真正意识到了当下的他所见所感的事物的真正意义，他所面对着的，是一个来自于遥远领域的存在，是一位曾经支配过大陆的旧日支配者！

无法理解，难以言喻，混乱抓住了阿列克谢这一刹那的迷离，侵蚀了他因冰寒而迟滞的理性，让他陷入到了不期的疯狂之中。

『临时疯狂判定中……』

虚幻的骰子在阿列克谢面前转动，将要为他的疯狂决定性质。

然而，就在骰子将要落定，出现最终的判定结果时。那颗骰子不知为何恍然一偏，又转了一圈，呈现出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结果。

『3……临时性疯狂……暴力倾向！』

『疯狂持续时间……1小时！』

作为护林员的职业经历让阿列克谢保持着强大的战斗能力，但这种能力的背后是阿列克谢那隐藏在理性之下的疯狂欲望，是一种对于一切事物的好战情绪。

也许是因为在护林员初期时被群狼围攻的生还经历，也许是面对着一头护崽的棕熊时的绝途争斗，总之阿列克谢的潜意识自那时起，就已经埋下了一颗对任何事物都充满攻击倾向的种子。

而此时，这颗种子被疯狂所唤醒，从阿列克谢崩塌的理性下萌发了出来，成为了主导阿列克谢此时行为的真正主人。

破坏，杀戮，战胜一切以保全自己！

阿列克谢缓缓抬起了他的头颅，他的眼睛因为疯狂而布满了血丝，他的脸庞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狰狞与扭曲。

他狠戾地咬着牙齿，鼻子与嘴巴直直喘着粗气。青筋与血管在他的额头与脖颈上暴起，他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在飙升的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做好了最佳的战斗准备。

爱德华感受到的，正是这份从他的肌肉状态中体现出来的危险气息。

“不好！快点躲开！不要让阿列克谢注意到！”

“blyaaaaat——！！”

爱德华才对诗织叫出警戒，就听见了一声来自于阿列克谢的怒吼，随后便看到他举起了手里的霰弹枪，毫无目标，全无准度地扣死了扳机，朝着前方的一切宣泄着他的暴戾。

“砰！！砰！！砰！！”

连发霰弹从枪口中飞出，朝着阿列克谢前方大范围飞射出去。

不过，阿列克谢身前唯一的存在便是刚刚降临的白色蠕虫，祂那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霰弹可覆盖的全部角落，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无论阿列克谢的击发再怎么失准，最后都能恰好命中到白色蠕虫的身体。

“噗！噗！噗！”

果然，大量的弹丸一齐击穿了蠕虫的白色外皮，相比起米戈的共振躯壳，祂的身体反而显得是那么脆弱。

“吼啊啊啊——！”

白色蠕虫吃痛地怒吼起来，大量的冰寒气息从祂的体内散发而出，狂暴地涌向四周，不少之后被阿列克谢击发的霰弹弹丸在飞到半途时，就被这寒气冰结，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噔噔噔”地坠落到地面上。

见到寒气扑袭而来，后面的众人只得将身体掩护在罐中脑基座之后，以期抵挡一些寒气。

可那里的空间终究有限，为了保证诗织的安全，爱德华与几个解密者的躯体只得半露在外面。在呼啸的寒气袭来后，他们的身体毫无防备地遭受着严寒的入侵。

『鲁利姆·夏科洛斯正在使用寒气冰冻外物，请进行意志对抗……』

爱德华看着眼前的骰子转动了起来，半秒之后，他的命运迅速被做出了决断。

『43……成功！』

由于先前在面对理智损失时已经感受过了一次寒气的来临，当时的爱德华尚且能够抗住，此时恢复意识清明的他，自然能够用其强韧的意志抵御住这来自支配者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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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爱德华毕竟只是一个凡人的血肉之躯。在寒气过去后，他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在逐渐下降，他的体质也正在慢慢减弱。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那个东西明显不是人类力量能够抗衡的存在。阿列克谢再这么下去，恐怕只会……”

爱德华焦急地看向阿列克谢，只见后者面对于寒气没有进行半点的避让。也不知他的意志检定结果如何，但是爱德华可以明显地看见在阿列克谢衣服与手指上出现的冻结与冻伤痕迹。

可陷入疯狂的阿列克谢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这些痛苦，他依然偏执地向白色蠕虫发射着霰弹。当弹药打光后，他竟然还能正常地进行填弹，然后再次发射。

“不行啊……难道接下来就只能……”

“不，情况应该是有转机的！”

爱德华正想着接下来只能靠“顾时”收场，但诗织却忽然出声对他说道。

“刚才我莫名其妙地进行了一次灵感的检定，虽然这一次的检定很奇怪，但是我得到了一个很有用的结果，那就是有关于这个东西的情报！”

莫名其妙的灵感检定？恰巧到来的情报？

爱德华为之一愣，他从中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意味。

而诗织则接着说道。

“这玩意，那个东西就叫做鲁利姆·夏科洛斯，和头颅先生死前的发音是一样的！”

“祂的详细信息我没有拿到，或许不拿到才是正确的结果，但是总而言之，我知道了这东西的一个弱点！”

“那就是新月！祂在每个月的新月之时，都会进入最虚弱的状态，乃至陷入沉睡！”

“而今天，正好就是这个月的新月之夜！”

“大叔是有机会的！”

诗织高声喊叫道，爱德华闻言神思一明，连忙回头接着看去。

果不其然，虽然白色蠕虫放出寒气的姿态依旧充满了作为支配者的威压，但是几轮下来，祂身上遍布着的弹孔却是越来越多，从中淌出的腐蚀性血液溅落在地面，灼烧着地上的真菌，却没有一点溅到阿列克谢身上，而祂自己，则是已经进入了明显的疲惫状态。

白色蠕虫不安地扭动着肥大臃肿的身躯，祂的脂肪护甲纵使再厚，也不能完全阻挡所有的霰弹弹丸。

祂只是一个次级的支配者，远没有祂的生产者，祂的那些旧日同属，乃至更高级的存在那般强大，拥有着近乎不死的躯体。

祂依旧会死，并且在阿列克谢被疯狂加持的攻势下，祂距离死亡已然越走越近。

“吼啊啊啊——！”

感受到生命流逝的白色蠕虫试图做些什么，祂想要用寒冷冻结阿列克谢，随后再把他吃掉，变成自己的一部分。但是在今日，祂的身体却相当的虚弱，祂的力量处于一个绝对的低谷，令祂既打不起精神，也没办法调用体内的力量使用那些曾经被祂信手拈来的各项魔法。

新月之夜，这是一个祂本该处于安然熟睡的时间，现在却即将变成祂的葬身之夜。

“砰！！砰！！砰！！”

终于，在阿列克谢疯狂地打完最后的子弹后，白色蠕虫也终于在颓势与虚弱下支撑不住祂那庞大的身体，摇摆着瘫坠到了地上。

但阿列克谢却还没有停下来。

“咔！咔！”

在扣动了几下扳机后，阿列克谢在疯狂的间隙中察觉了霰弹的耗尽。

于是他放下了握住霰弹枪前端的手，用右手攥紧枪托，朝着白色蠕虫怒吼着冲了过去。

倒下的白色蠕虫并没有完全失去生机，作为支配者的祂毕竟拥有着远胜寻常生物的体能。

可是，这体能终归是有限度的。

在阿列克谢暴怒的战吼声中，爱德华震惊地看着他举起了手里的枪，对着白色蠕虫头上那没有眼睛的黑色孔洞，用力地戳了进去，贯穿了白色蠕虫的身体。

“吼啊啊啊——”

受到致命伤害的白色蠕虫条件反射地高高抬起了上身，将阿列克谢一把扫飞出去。

随后，祂的两个无眼眼眶中立刻流出了一大滩腥臭的血色液体，而祂的身体，也在一阵死而不僵的最终抽搐后，彻底倒下，不再动弹。

鲁利姆·夏科洛斯，终北大陆的冰川驱使者，死亡与崇高的不朽之主，在由阿布霍斯创造的幻境之中，失去了祂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