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身不由己
牌坊外有小风波,茶楼里一样也有一场,吴大队长见着死而复生的人,看着桌上的三份协议,一份离婚书,一份授权登报委托,还有一份借钱协议。
摸了摸也没多少毛发的头,才后知后觉,被人摆了一道。
盖下了红指印和图印。
本来做着发财梦,邱宁的身家财产,连同正房太太和妾室的嫁妆都一并抵了,妄想用矿投诚来换个南京的高职位,现在不止钱财漏了大洞,还被人拿捏了把柄在身上。
戴着玉扳指的手拍了木桌,拿起了文明棍,也幽幽留一句,“顾三少爷,这生意不是这么做的,我同你的过房爷好歹旧交,你这样做,损人也不利己。”
顾承璟后靠坐椅背,敲敲四方桌,扬了脸,薄笑,“哪里不利我,做生意不利己,还做什么生意。”
“你!”
顾承璟幽坐主位,手依在圈椅把手上,餍足而眉目轻快,“不送。”
吴大队长筹码全空,摔门而出。
他算是白来了云滇一趟,出门还被堂倌要叫车的赏银和小洋五角的茶资,他气才敢发,直接推了人一把,还上了脚。
“去你娘的。”
一点客气不讲。
坐上了车,他要出牌坊,心里堵得慌,脾气更差地朝着前方又踢了一脚。
司机被踹,猛地停下车。
“先生,您这样,我是有权可以致电德兴公司拒载的。”
吴大队长气没处发,听着还有人忤逆。
“你也同老子过不去是吧!”
下车,就将司机暴力拖了下来,拳脚并用地踢,将人打得红一块紫一块,直到司机倒地哀求,声音如蚊蚁了,他才扬长而去。
在茶楼一楼,收了三份协议,顾承璟赏银双倍地给了堂倌,堂倌刚刚讨不来一份,正在想着倒霉,没想到有另一份更大的赏钱,立刻恢复热情喊了茶博士,领着客人上二楼,安排了麻黑普洱茶,几盘瓜果,殷勤招待。
云南的景色好,二楼厢房外挂着檐铃,清脆作响,外头的云色棉白,密密翻滚,如旷野之境,无限延伸。
“军官长。”
小方领着白舒童上来。
一进门就见顾承璟手中把玩着一个红色的小盒子,灵活地转在手心里,看着有些漫不经心,对上眼眸时,又深深有意。
白舒童有一瞬,意外,也恍惚,愣在了门外。
听他笑问,“怎么来得那么晚。”
吴妈妈霎时间都明了,见状,一手一个拉了马先明和小方走,又将白舒童轻推了进屋门,还将门关上了。
“路上有些事耽搁了,军官长,你事情谈得顺利吗?”在路上碰上的事白舒童略了过去,握了顾承璟的手,熟门熟路地靠进他怀里。
顾承璟点头,“顺利。”
她笑着问,“这次又要赚多少了?看来,我做实业还是得拿出点回报来投资投资,不能只看一盘买卖。”
顾承璟闻到了她的香,觉得她身上薄冷,圈紧了她一些,见她一番小感悟,笑说,“赚的无价,不能用钱银那俗气的东西来比。”
“那应该是很好的东西。”
“绝对是。”
是世上有钱都买不来的珍宝。
捏着她纤薄柔荑,男人五指在她掌心下,伸展了她的指面,指温热,互相触碰,缓缓地,他将分寸无差的戒指套了进去。
白舒童屏了呼吸,低头轻揉了揉那戒指,无名指连心,是一生的承诺。
她明白他的心。
“可,顾承璟,我不想送你戒指。”
顾承璟疑惑看着她,要启唇问原因,是改变主意,不想嫁他了吗?
怀里荔枝香更近,转头抱住了他说,“我要给你不一样的,正如你对我的意义一样,与众不同。”
顾承璟拉她坐好,敲敲她的脑瓜子,忍不住想向她讨要,问,“是什么?”
“秘密。”
白舒童咬唇而笑,眼里有微微的晶莹泪珠。
顾承璟摩挲她脸颊,心疼说,“傻姑娘,你可以有秘密,我也不逼你,但你为什么老是要哭。以后我们之间不会有什么障碍了,你大可宽心。”嘴边温笑,他觉得不够严谨,说,“也不对,白家那边我不担心,可郑重些,回了南京,你得带我去邱宁提亲。”
“好。”
“同我说说青妈妈喜欢什么?你还没毕业,我提亲,她会不会觉得不稳重,会不会因此而拒了?”
他略紧张,开新型飞机上空试飞都不曾这样,还问,“青妈妈她喜欢什么样的女婿?”
白舒童眉眼转着,捏着下巴思忖,低眸拧眉说,“那可糟糕。”
“怎么了?”
“青妈妈喜欢斯斯文文的,不喜欢那种经常去秦淮,浪浪荡荡的。而且,她好像还不喜欢做空军的。”
怎么那么有针对性,还条条他都有。
“是吗......”
面前人微失落,垂了黑眸,思忖着,似乎在想着怎么给青妈妈扭转印象。白舒童抬眸看着,盯着,破涕,点了点他鼻子,“那要不,等再两年后,你再去提,我戒指先脱下来还给你。”
手倏地被嵌紧。
“别闹。”
瞧见了白舒童脸上恶作剧的笑,他才知道她故意。
他真的不想听这个。
顾承璟神色虔诚认真,看得白舒童心里有无数的蝴蝶在飞,也才知道,他说要锁她在身边,是这么个锁法。
情不自禁。
也难自禁,她捧住了眼里哀怨的人,轻碰了他的唇,轻吻,舔了他因紧张而起的干燥。两人同在厢房的靠窗位置,依偎着,手都在对方身上,各捏了对方的衣衫,鼻边有淡淡的梅子茶香,更有对方独特的味道。
全部绕在了一起。
白舒童眼里迷蒙,老是轻易被换了主权,软成水,化在他怀里,在间隙里,她同他说,“不闹了,顾承璟......”
“嗯?”
顾承璟溺在她的软香里,嘴边轻离,微停下,等着她说话。
“阿斯新婚时给我的东西,我还带着呢,用了吧。”
“不给我设限了?”
想起那次次无语的十分钟,他真想叹气。
“我也不该设限的。”
那么快乐,凭什么不继续呢。
吻更紧更密,顾承璟弯了唇,咬了下她的下唇,眼瞳里不藏欲,他们也早该到那一步了,便应了,“好。”
他们的第一次,没有在红鸾帐里,在一切美好都水到渠成的时候自然而发生,在冬日的温润夜晚里,交颈厮磨,完全同对方,交付了自己。
“军官长,如果青妈妈真的不喜欢你,也真的反对,那怎么办......”
顾承璟捏她鼻子,说,“那我就在火车站等你。”
“等我做什么?”
“私奔。”
白舒童颤颤笑,完全歪倒在了他怀里,没想到就吓他一吓,他真的都想了后着了,顾承璟翻身压过她,鼻尖相碰。
他说,“你会来吗?”
白舒童挨了痛,但也屏住了呼吸点了头,说,“会,如履薄冰,也得赴约。”
心跳紧紧相靠,汇聚。
一切圆满,仿佛要幸福满溢。
可,顾承璟完全不知道身下姑娘的打算。
更完全不知道在使女失踪的那晚,白舒童单独见了孙作芳。
他不在。
她到了主楼的书房,见了这个山庄的主人,他的过房爷,孙作芳将军端坐在书房位置,等着她。
见她来了,审视,静了良久,才问,“你全名叫白舒童,是吧?”
座上人单独在,摒掉了四周的下人,连吴妈妈都不让在旁。
他审慎而开口,没有慈父模样,神情肃穆,眉间都拧成了川字,听了来参加宴席的吴大队长同样的疑惑,知道他的猜测不是偶然,话也冷,问她,“我在邱宁收过你的喜帖,你是曾有过婚配的,没错吧。”
冬日冷。
风灌着,从脚底窜起。
白舒童独自接受审判,有些事善终不了,也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