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百日阁老(一)

第496章 百日阁老(一)

十一月初十早课刚结束,正准备稍后出宫与张彩碰头的白石得到消息,主上特命李荣传旨“‘评议《诸司职掌》与《大明会典》优劣论’成,赐锦衣卫指挥,詹事府右谕德兼翰林院侍读郑直金花带一束,金绮衣一袭,入直内阁,参预机务。”

他都蒙了,这简直扯淡,中了状元不到一年就入阁?他有些怀疑自个不是穿越进了现实世界而是十八线作者喝多了写的三十六流小说里。毕竟白石就没有听说过大明哪位阁臣能如此逆天,谁不是一脸大胡子时,才颤颤巍巍的被人喊一声“阁老”。

“洪武二十六年定,文武官员公服腰带:一品用玉,二品用犀,三品、四品用金,五品用银钑花,六品、七品用银,八品、九品用乌角。太宗时先后赐解文毅等人五品官服、金绮衣,入内阁,由是为成例。自来阁臣初入俱称‘直内阁’,即官至三殿、二阁、二坊大学士,无入内阁旨,不得与机务也。今辅臣俱为殿阁大学士,无复‘直内阁’之称。正统十三年戊辰科状元彭文宪与今日之事相若。及第后第二年即获赐金花带,赏五品服色,与正统十年乙丑科状元商文毅一同直内阁,参预机务。”杨廷和在文华殿为太子讲解弘治帝今日旨意“但当时情况特殊。英宗睿皇帝北狩,是景皇帝监国,且第二年彭文宪就回乡服孝,待三年后回京。景皇帝就命他到翰林院供事,不再参与内阁机务。待彭文宪再入阁的时候,已经是六年后的天顺时了。”

“也就是讲有先例。”太子却显然没有与杨廷和同步。

“……”杨廷和选择沉默。毕竟景皇帝与英宗睿皇帝之间也是一笔糊涂账。虽然朝廷在宪宗纯皇帝时,恢复了景皇帝的名号,可也仅此而已“宣德以后。辅臣初次入直。最重者。即入武英殿。次之为文渊阁。其稍轻者则东阁。俱称大学士。而祖宗朝则不尽然。史臣卑官。如修撰以下俱可入。其后则以学士入直者居多。即如近代,其入阁而终不得大学士者。天顺后,萧镃以户书终;许彬以南京礼侍终;薛瑄以礼侍学士终;岳正以邵武知府终;吕原以学士终;刘定之以礼侍学士终;彭华以礼书终;尹直以兵书学士止。”

之所以尹直用‘止’不用‘终’,很简单,这位在宪宗朝搅风搅雨的人物如今还活着。大明的官场,只要人不死,谁也不敢下定论。更何况此人前几年还上本求复出,只是被弘治帝否了。

“还是有先例。”太子听得很仔细,却显然另有打算。

“传奉升官,本非治朝佳事。至于传升大僚,尤为非体。如倪文僖之为南大宗伯;王端毅之以尚书抚南直隶皆是也。”杨廷和不得不讲的再直白点。

“依然有先例。”太子点点头。

杨廷和郁闷的不吭声了,太子以前挺好糊弄的啊。如今到底是咋了,根本抓不住事情的重点。

站在一旁白石听的都无语,杨廷和就这水平?哪怕是想在背后说人坏话,也是无时无刻不在卖弄学问。原本杨廷和不解释,太子还觉得弘治帝理亏。如今好了,人家感觉弘治帝所作所为一切都是有所本。根本抓不住重点。

待太子与杨廷和鸡同鸭讲结束后,已经是晌午了,白石赶忙向太子告假,出宫和张彩见面。

“事情查清楚了。”张彩有些遗憾“那几日是徐世芳的孙子病了,而且徐世芳与徐光祚虽然同府而居,内里却彼此不通,两家也是分灶的。”

白石却并没有失望“那个郑坤怎么回事?”

“这个还在查。”张彩低声道“此人虽然是郑指挥的族侄,但是为人颇受诟病。几个月前,郑指挥已经当众勒令对方不准打着郑家旗号招摇撞骗。”

白石不置可否,继续查看手里的几页纸“他那个兄弟郑墨倒是挺受器重。”

“如今已经是国子监贡监,《道报》就是此人在经营。”张彩调查的很仔细“目下正和偏向文人的《三友报》斗得你死我活。”

白石也早就留意到了‘报纸’这种新近冒出的新事物,好在他穿越前记得在哪看过,明代已经有了这种东西,才没有大惊小怪。只是如今得知背后又是郑直在推动,心里不由打鼓。土着果然不傻,这八成是杨儒或者史臻享告诉对方的。

“那个向俊采买的药剂确实都是保胎的。”张彩看白石不开口,继续道。

白石想了想“那个向俊有没有可能,既是妇科圣手又是儿科行家?”

张彩苦笑“这个俺还真不晓得。不过他能保胎,想来小儿方也该会一些。俺回去查。”

白石点点头“慢慢来,不着急。”看张彩不懂,直接讲了刚刚得到的关于郑直的消息。

张彩听了同样感觉不可思议“这就成阁老了?”心里不免对他们勒索郑直的事惴惴不安。

“没事。”白石却笑道“这位‘小阁老’估摸着当不了几日。”

这自然是白石在给张彩壮胆。有一就有二,跟杨廷和讲的一样,那个彭文啥啥,对彭时哪怕守孝回来被赶出了内阁,可几年后,人家就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回去了。论资排辈?哪怕资历再深,人家单凭已经入过阁,就能秒杀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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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彩听不懂白石讲的,却晓得对方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佥事妙算。”

“俺如今已经调入内官监任长随,在太子跟前做伴读。老张,莫要再用旧称。”白石不动声色的讲明了他目前的状况。

张彩一愣,继而一喜“恭喜……白大监。”虽然长随可以算是中低等的宦官了,可也要看在哪。只要跟在太子跟前,待出头之日可就是一飞冲天了。

白石摆摆手“这也是弟兄们帮衬,否则俺也不晓得要熬多久。目下,俺们只有把一切都做好了,才能在太子那里有面子。”

“卑职晓得了。”说一千道一万,讲到底只有利益最打动人心。张彩立刻道“俺回去就把大监交代的事抓紧扫听清楚。”

白石点点头。小阁老,俺们又要做买卖了,此刻院外传来了稚童的叫卖声“卖报嘞,卖报嘞!清朝最小阁臣!”

“卖报嘞,卖报嘞!大器早成!”

“卖报嘞,卖报嘞!!郑体书一字千金,可比蔡公相!”

郑墨走进道报斋,掌司立刻迎了过来,跟着对方来到二楼工房“斋长三友斋咋回事,咋也夸上了?”

“啥夸啊。”郑墨端起茶碗牛饮之后道“蔡公相,不就是蔡京,蔡京能是好人?”

所谓公相是前宋着名的“三相”:“公相”蔡京,“媪(母)相”童贯,“隐相”梁师成,这三人都是公认的奸臣。偏偏蔡京书法奇佳,尤擅行书,其书笔法姿媚豪健,结体开张,绍圣间,天下号能书,无出其右者。

“这一定又是那个夏儒写的。”掌司赶紧咒骂一句。

“得了,你赶紧让他们继续写稿子,争取明个儿一早,继续卖出。”郑墨不想多费口舌。他如今已经晓得了夏儒的底细,那,真是一笔糊涂账。对方的外姑和娘子如今都在十七叔跟前伺候,三个闺女在十七太太跟前,妹妹和儿媳妇则被派去伺候十七叔的另一个妾,难怪写出来的东西句句刀人。这是夺了他一家女眷的恨,旁人哪能比。

掌司应了一声,正要开口,小厮站在门外“斋长,刘东主来了。”

郑墨起身,迎了出去,一个富态的中年人站在门口。双方也不是初次见面,彼此见礼后,对方被郑墨迎进了工房。掌司则与刘东主见礼后,退了出去,下楼了。

“还未恭喜郑斋长。”刘东主待郑墨把门关上,这才道“令叔如今已然入阁,想来之后几十年,郑家文脉必将大兴。”

郑墨拱拱手,驴唇不对马嘴道“刘东主过誉了,俺叔一再告诫,俺们这些子侄万不可堕了家风。”

此人名叫刘东山,是个文痞。一个月前找来,要花钱在《道报》登文章。郑墨没有见钱眼开,而是瞅了瞅对方带来的几篇,这才答应下来。不用讲这人背后就算不是寿宁侯或者建昌侯也是与三不牙行有关的那些勋贵之家。

当然,趁你病要你命,郑墨以一篇文章十两银子的高价,这段日子可是刊登了不少对方带来的文章。

刘东主也不在意,从褡裢里拿出几张纸“这是最新的,还望郑斋长掌掌眼。”

郑墨接过来,坐到了窗户旁,仔细读了起来。刘东主则凑到炉火旁取暖,甚至不见外的伸手拿起火钳从炉子里夹出一个山药吹了吹,剥皮吃了起来。

“这篇如今不合适了。”待郑墨看完之后,抽出一张纸,退了回去。

“这篇立意深远……”刘东主瞅了瞅,却是几篇文章中最好的一篇。

“目下俺叔的身份,俺们若是登了这篇文章,日后谁家若有事就不好开口了。”郑墨也不客气,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

刘东主想了想“对,还是郑斋长想的远。”

郑墨只当没听出对方话里有话“这些俺会安排明个儿见报。”

刘东主一听,倒是比刚刚高兴不少“如此甚好。”

待送走刘东主后,郑墨立刻将那几篇文章给了掌司,安排版面,他则重新上楼回到工房忙活郑直安排给他的事。

十七叔前几日让他秘密搜集关于兵部的腌臜阴私,当时郑墨以为郑直是要为那篇评议再做点啥如今才晓得,是他眼界低了。十七叔高瞻远瞩,哪里是为了一篇评议,而是冲着兵部去的。难不成十七叔瞄准了兵部尚书的位置?毕竟阁老都是尚书啊。

郑墨如今懂了啥叫‘与有荣焉’,明明是郑直入阁,他却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想到这,身子一顿,十七叔那劲不是更使不完?赶紧走出工房,站在走廊对楼下喊“六子,去把老于喊来。”

郑直打了个喷嚏,他想过弘治帝会给一个让内阁跳脚的位置,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入阁?

这是坑,大坑,以至于刚刚下值的程敬得到消息就匆匆找过来提议郑直‘闭门请罢’。

郑直却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老程,富贵险中求。俺们跟那些老匹夫相比,啥都没有,啥都不算。若是连胆子都没了,日后就且等着他们欺负吧。”

程敬无可奈何,坐下来接过郑直递给他的雪茄,为对方点上“东翁这一步迈的太大了,若是再晚上个一年半载,俺也好跟着沾沾光。”

郑直听后大笑。

送走程敬后,郑直准备去前街向老太太禀报。却看到郭帖正在让人摘下为老太太大寿准备的花篮,彩灯“咋摘了?”

“太太吩咐,如今爷外边应酬多,家里应该勤俭。”郭帖比往日更加恭敬。没法子,他活了这么久,别讲没见过,就是听都没听过谁家有自家爷这种奇遇。

“挂上吧。”郑直深感欣慰,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奈何如今的他已经处在风口浪尖上,就算退,也不能这样退“传下话一切照旧。”

郭帖虽然不晓得郑直是不是高兴昏了头,却立刻应了下来。要劝也该是太太出面,他没有这么大脸面,不过却立刻打发人给后院送信了。

郑直来到前街老太太院里,下人们瞅见,同样诚惶诚恐,赶紧站到一旁行礼,他并没有在意“翟管家,你拿个章程,各房今年都辛苦了,老太太今年大寿,从上到下都要沾沾喜气。”

翟仁一愣,郑直讲这话有些不合适,毕竟如今还不是对方当家,况且这也与老太太刚刚的吩咐背道而驰。只是翟仁也是老管家了,立刻应了下来“俺这就安排。”

待郑直走进风林火山堂,老太太,大太太,六太太,郑傲,郑伟,郑彪已经等着了。

“十七快来。”冯氏眼尖,率先瞅见了绕过木影壁的郑直。

郑直赶紧快走几步,进来向老太太问安,大太太和六太太问好,与郑傲等人见礼。

老太太已经不是满意了,而是感觉佛祖显灵。吃斋念佛这么多年,尉氏也只求能够让家族重回郑富鼎盛之时。可显然佛祖不但有求必应,给的还远超预期。可以讲郑十七自打五年前跟着那个道人去山西,就不断给她惊喜。若是有不满,唯独就是房里的事。依着尉氏以前的脾气,十二嫂若没有身子,早就被处置了。如今尾大不掉,只能盯紧了十三姐。至于三太太,病着就好。上次她瞅了,面容憔悴,走几步就喘,这就是命。

六太太不错眼的盯着郑直,她知道郑十七出色,却没想到如此出色,才十七岁就已经入阁了。不论这位置能不能坐,坐多久,有这一回,还怕没有第二回?

郑彪瞅着郑直拿腔作调的在祖母跟前卖乖,心里又有些发酸。奈何如今再也生不出任何不满,反而希冀对方能够给他更多的好处。没法子,地位相差太过悬殊,再纠缠过去就完全没有好处反而害处巨大。如今郑直越好,他郑彪也才会跟着越好。

“孙儿蒙主上厚爱,今后自当竭尽所能报效朝廷。”郑直讲了几句他一个字都不信的话,这才落座。

今时不同往日,郑直不吭声,郑傲等人也正襟危坐,不发一言。

“我们正说呢。”冯氏自然不会多想“眼瞅着老太太的寿辰要到了,京师不比真定。勋贵忠臣……重臣太多,就不必大操大办了。咱们各房都过来,如同往年一般,围着老太太一起吃一碗长寿面。”

郑傲等人纷纷赞同,六太太没有吭声,却也是赞同老太太的决定的。

“祖母,伯母和婶娘的想法好。”郑直不动声色道“奈何孙儿混账,早前几个月在翰林院四处显摆。若是如今入阁之后,反而谨小慎微,不免前后不一。”

老太太不动声色。

“这么讲,还按着十七嫂的筹划来?”冯氏这个嘴替立刻开口。

“是,另外孙儿打算以祖母的名义在廉台堡办书院。”郑直解释道“五十年前宁晋曹文忠也是状元,可五十年后,又有多少人记得曹家?”

郑直有这个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事实上自从他被刘健整,打算办报斋就有了,只是一直很犹豫。毕竟此举可是见效慢,投入大。可如今他被弘治帝推到了最前头,也只能先办起来,为日后留后手。倘若郑直依旧被人赶出朝堂,这群他资助的学生若是有了官身,也能为他提供保护。

讲起来,这也是受当初在诏狱听那个青龙胡言乱语,讲东南世家大族如何复兴启发。俺确实没有人,没有背景,可俺有的是银子,十年不成二十年,二十年不成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倘若真定文教鼎盛,郑直资助的人都成了阁老,那么他入不入阁,做不做官,有啥要紧的。

“十七郎这话是对的。”六太太立刻道“一花独放不是春。”

她听懂了郑直的隐晦意思,郑家要想在大明立足,必须要不断把乡党弄进朝堂,形成一个拳头。别看郑直入了阁,可不用想也清楚他目下什么局面。所以郑直争得不是一朝一夕,而是长远。如今郑直才十七,五十年后,不过六十七,那时候郑家开口,才是举足轻重。

“很好。”老太太不等冯氏开口直接道“也不必局限于藁城,乃至真定。天下人谁想读书,谁愿意读书,都可以来。”

“如此,只怕得有专人教导。”一直在老太太跟前装透明,不开口的郑彪突然道“俺十哥是举人功名,又一直在林济州,定能胜任。”

郑直理都没理,交给郑虤,那银子都得白瞎了。

“十哥毕竟如今已经遁世。”六太太开口“不合适。”

郑彪无奈,不吭声了。

冯氏等人对此也没什么特别想法,郑傲要袭职,郑伟学问难以服众,况且他还等着后年乡试有所作为。

“兴办书院想法是好的。”老太太看没人再吭声,这才道“既然要教书育人,那就要请一位德高望重之人做山长才好。”

郑直立刻应了。

刘阁老你当如何应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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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明土着大战穿越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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