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野人(2)

2.第二章 野人(2)

“我的名字叫旦科,叔叔。***我爷爷打死过野人。”

他父亲回来了,搭着眼皮走进了房间,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我们隔着门板听见酱油瓶子落上桌面的声响,给门落闩的声响。

孩子踮起脚附耳对我说:“阿爸从来不叫人进我们的房子。”

旦科的父亲打开了面向巷道的窗户,一丝不苟地办完登记手续。出来时,手拎着一大串哗哗作响的钥匙,又给自己的房门上了锁,可能他为在惟一的客人面前如此戒备而不太好意思吧。

“县上通知,注意防火。”他讪讪地说。

他开了房门,并向我一一交点屋子里的东西:床、桌子、条凳、水瓶、瓷盆、黑白电视、电视套子……最后,他揭开枕巾说:“看清楚了,下面是两个枕芯。”

我向站在父亲身后的旦科眨眨眼,说:“还有这么多的灰尘。”

这句揶揄的话并没有在那张泛着油汗的脸上引起任何表变化。他转身走了,留下我独自面对这布满石棉灰尘的房间。县城四周**的岩石中石棉与云母的储量十分丰富。许多读者一定对这种下等旅馆有所体验,它的房间无论空了多久都会留下前一个宿客的气味与痕迹,而这种气味只会令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倍感孤独。

那个孩子呆呆地望着我掸掉床铺上的灰尘,脸上神寂静而又忧郁,我叫他坐下来分享饮料和饼干。

“你怎么不上学?”

他含着满口饼干,摇摇头。

“这里不会没有学校吧?”我说。

旦科终于咽下了饼干,说这里有幼儿园、小学、中学,可他爸爸不叫他上学。

“你上过学吗?”

我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我的名字都告诉你了。”

“阿来。”

“我有个表哥也叫阿来。”

“那我就是你表哥了。”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干燥而又清脆,“不,我们家族的姓是不一样的,我们姓寺朵。”

“我们姓若巴。”

“我表哥死了,我们的村子也完了,你知道先是树子被砍光了,泥石流下来把村子和许多人埋了。我表哥、妈妈、姐姐……”

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慰这个内心埋葬着如此创痛的孩子。我打开窗帘,一束强光立即照亮了屋子,也照亮了从窗帘上抖落下来的云母碎片,这些可爱的闪着银光的碎片像一些断续的静默的语汇在空气中飘浮,慢慢越过挂在斜坡上的一片参差屋顶。

旦科的眼珠在强光下呈绵羊眼珠那样的灰色。他在我撩起窗帘时举起手遮住阳光,现在,他纤细的手又缓缓地放了下来。

“你想什么?叔叔。”

“哦……给你一样东西。要吗?”我问他。

“不!以前阿妈就不叫我们白要东西。以前村口上常有野人放的野果,我们不要。那个野人只准我爷爷要。别的人要了,他们晚上就进村来脾气。”他突然话题一转,“你会放电视吗?”不知为什么我摇了摇头。

“那我来给你放。”他一下变得高兴起来,他爬到凳子上,接通天线,打开开关,并调出了清晰的图像。在他认真地拨弄电视时,我从包里取出一沓九寨沟的照片放在他面前。

“你照的?”

“对。”

“你就是从那里来的?”

“对。”

他的指头划向溪流上古老的磨坊,“你们村子里的?”

我没有告诉他那不是我们村子的磨坊。

他拿起那沓照片,又怏怏地放下了。

“阿爸说不能要别人的礼物。要了礼物人家就要进我们的房子来了,人家要笑话我们家穷。”

我保证不进他们的屋子,旦科才收下了那些照片。然后,才十分礼貌地和我告别。门刚锁上,外面又传来一只温柔的小狗抓挠门板的声响。我又把门打开,旦科又怯生生地探进他的小脑袋,说:“我忘记告诉你厕所在哪个地方了。”

我扬扬手说:“明天见。”

“明天……明天我可能就要病了。”小旦科脸上那老成忧戚的神深深打动了我,“阿爸说我一犯病就谁也认不出来了。”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宝刀(全本)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宝刀(全本)
上一章下一章

2.第二章 野人(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