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3章 折腾代表的是需要
03年,似乎除了那一场疫病,还有第一次上太空,并没有什么出彩的事情,黄历上说,这个羊年,让属羊的人并不好过。
田胖子来了又走,和平北星回了甬城,当他的“绝世好姑爷”,只不过田胖子走时,胡同树上的蝉鸣响起,标志着燕京又一次迎来了真正的夏天。
阳光如瀑布般洒落,高温酷暑放大了人们对事物的感受,葱绿、骤雨、炙热、冰镇。
院墙外的槐花开的肆无忌惮,又炫耀似的飘落,在墙角屋檐,在院中青砖,在晾晒的衣物,在不经意的脚面。
每次打扫,片刻后便又是薄薄的一层,如此无用功几回,便索性懒得管,由着它去。
当然也有美的时候,一下雨,地面积起了大小不一的水汪,槐花便会飘在上面,风一吹,便打着漩儿,清冷中着起一抹暖,像是那碗中,映着明月的茶。
换了人马的还珠三开播,曾老师延续了两部的热情,被折磨的消散殆尽。
看了几集就开始点评,“眉头一皱便是诉说身不由己的苦衷”,“咧嘴一笑就要表达略带虚伪的欢乐”,“看这部,就像把冲马桶的水罐到茅台酒瓶里,再按照原价卖给你”。
坚持到第二个礼拜,曾老师便高喊着,“还我容嬷嬷,我要看容嬷嬷扎人!!”,踹了陪着没看过一二部的大小姐的李乐一脚,气哼哼去了画室。
街边的响起“以你爹之名”和“篱笆外的古道我牵着你走过”,李乐知道,双杰伦又出了那张用了他妈名字的专辑。不过这张里,李乐最喜欢的还是那首“ReSoSoSiDoSiLa”。
女排又拿了世界冠军,着实让付清梅高兴了好几天。
大小姐的肚子越来越大,俩娃的负担,让准妈妈当得有些辛苦,走几步便开始哼哼唧唧。外面一热,更不愿意出动,整日里最喜欢的事,就是躺在空调房里,吃着用勺的西瓜,捧着“安x宝贝”的书扮演玉玉症患者。
“乐啊。”大小姐盘了盘蹲在一旁给削脆桃儿的李乐的圆寸脑袋。
“说就说,别动手。”
“刚剪的头,这时候手感好。”
“不给你找了个两个核桃么?盘那个去。”李乐“咔哧咔哧”把桃切了几瓣摆在盘里,想了想,又捏起一个,递到大小姐嘴边,“啊~~~”
“啊~~嗯,嘎吱嘎吱。”
“我说,这破书有啥看头?”
“怎么,不挺好?”富姐晃了晃手里的那本“素锦”。
“透过这里的文字,你能感受到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地方,仿佛只剩下了你。你既是红尘中的一份子,又或者你站在了下一刻的那道那旅途之上,生和死只是咫尺之间。”
“作者写的是她自己,那种漂泊的,无所依靠的,内心的空洞,谁都填不上去,伤痕已然无法挽回,这些文字,不过是她自己对抗伤口的武器。”
“我滴妈耶,你看个书还看出心得来了?这把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撕开展示给别人看,这不是有病么?”李乐指指大小姐手上的书。
“这里面的人说白了,就是换种作法的玛丽苏。老烟枪,却有一口白牙,整宿不睡,却不秃头,常年失眠抽烟,仍然眼神清亮,喜欢光着脚穿球鞋,却没有脚气,不梳妆打扮,却有好皮肤,不挣钱却活得很小资,我抽烟我喝酒我一夜情我游手好闲但我是个好女人,有钱的老男人一定会被我这独特的灵魂吸引,这不是神经病么?”
“死了的爹,短命的妈,富有的男人,寡言的她,嗯,一看就和其他妖艳贱货不同。她是空谷幽兰,应该长在高山上,而不是在下班路上挤公交吸尾气。”
“虽然常常感慨自己应该去大山深处吸收日月精华,以待早日得到成仙,可偏偏就是要来大城市,罹患上城市病,好显得落魄、游离、抑郁、边缘。爱情没有困难,也要制造困难,装个惹人心疼的精神病态。”
“这玩意儿就不适合世界观尚未成形的年轻人去阅读,特别是青春期那种小姑娘,也就是没统计,要是统计统计,精神病院或者自杀的,有多少都是看过这种暗戳戳的书的。”
“阿西巴,李乐~~~~~”
“诶诶诶,怎么还骂人呢,胎教,注意胎教。”
“气死我了,懒得理你,去去去,看你的理论文章去,那个不矫情,那个不矫揉造作。”
“呦呦呦,可以了啊,这些成语都会了啊。”
“你以为。”
“得嘞,李会长,您慢慢看,带着批判的眼光看。”
李乐起身,摸到自己书桌,写写划划,噼里啪啦。
回了燕京快俩月,眼瞅着研三就要开学,自己这毕业论文,还没怎么有着落。前些天惠庆给自己聊了聊,还是那个意思,农村。
惠庆说,既然没有什么好的切入点,便看看前人的文章,看看有没受什么启发。先搞清楚历史的延续性,从建国前的开始。
结果就是,李乐从图书馆里,借到了燕大社会学专业里,从25年到49年,一共24年间的一百多份关于建国前农村基层的调查报告和论文。
一篇篇看过,一组长达十年的京西焦村的调查论文里的一段话,得了李乐的兴趣。
“考实地研究之最高准则,须与研究地域之人民共生活,同起居,打成一片,无所畛别。求其次,亦必实地采访,局内观察,加以综合与分析......"
“作者羁于校课,未能常川村间与村人朝夕相共。蝉圆几度,研究方法,可为同道告者凡三,一曰文件法,二曰访问法,三曰观察法.....文件、访问、观察三法,唇齿相依,并用兼施,无可偏废.....”
这前辈是羁于校课,我是羁于马上生娃的孩儿她妈,大家差不多。便琢磨着不行借着这组调查报告的内容,续上这几十年里,有关于这个村子的内容。
这个村子就在京西,过去算远的,现在一脚油门,个把小时就到,几不耽误在家照看婆姨,还能把毕业论文作了,再说,几十年的变迁过程,能写的东西不要太多。
虽然有些取巧,可眼下,却是最合适的办法。
主意打定,便和惠庆做了汇报,惠庆明显知道李乐的小心思,倒也不说破,只是点点头道,“我没意见,回头想想怎么选题,把开题报告写了,到时候系里还要组织开题报告答辩,你心里有个数。还有,选题的内容,费先生要看的。”
于是乎,小李厨子兴冲冲回了家,开始琢磨着自己的毕业论文。
这么一琢磨,就琢磨了好几天。
“领袖为乡村之枢纽,乡村自然政治为乡村政治之实质,乡村法定政治不过乡村政治之外形而已......”
正嘀咕着,就听到一旁的大小姐出了声。
“乐啊,乐啊。”
“听着呢,你说。”
“那个,那个....”
“咋?有啥,您吩咐。”李乐转过头。
“我想喝水。”
“哦。等等。”
一杯不冷不热水送上之后,李乐坐到桌前没过五分钟。
“乐啊。”
“啊?”
“我要上厕所。”
“等等哈。”
电脑点了保存,李乐起身,扶着大小姐,进了那头的卫生间。门一关,小李蹲门口后场,里面一阵淅淅索索,然后。
“乐啊,尿不出来!”
“那咋办?”
“你吹个口哨。”
“啥玩意儿?”
“吹口哨。”
“我.....行行行,嘘,嘘嘘~~~”
“不好听,吹个歌,三个小熊。”
“三个啥?”
“三个小熊,工撒吗你噶,喊几把一素啊把工,偶吗工,啊喼工,啊把工木~~~~”
小李挠了挠脑门,嘴一嘟噜,“嘘嘘嘘,嘘嘘~~~~”
一首歌吹完,终于听到里面马桶冲水,李乐这才松口气,门一开,赶紧扶着富姐去了床上躺好。
“那啥?没事了吧?”
“没呢,你忙吧。”
“你这啥毛病是。哎.....”
当小李厨子在桌边又坐了不到五分钟,就又听到,“乐啊!”
“大姐,你到底想干嘛?”
“那个,孩子饿了。”
“你这,得得得,吃啥?”李乐再次起身,拿起茶几上的装满各种吃食的小筐,送到床头,“自己看。”
大小姐侧过身,扒拉扒拉半天,一抬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李乐。
“咋?”
“孩子们说,想吃盒饭。”
“啥?”
“盒饭。上次阿爸从火车站回来时候,带回来两盒盒饭,奶奶不让我吃,我偷偷吃了一口,好吃哒,息溜~~~”
“不是,这时候?”李乐瞅瞅开始抿嘴咽唾沫的大小姐,指指床头的闹钟,“半夜,十一半点,我上哪给你弄那玩意儿去?”
“哦,那,那算了。”
“我给你做碗面鱼儿?加个溏心蛋,再放点我今天卤好的牛肉?”
“不想吃,孩子说,不饿了。”
“真不吃?”
“不吃了,不饿,你看你的书去吧。”
“那我把零食放这儿了啊,伸手就拿。”
李乐点点头,起身,一步三回头看了看,瞧见富姐翻了个身,躺好,这才又回到桌前。
“五户为邻,五邻为闾,二十闾为坊,十坊为区,均各冠以第一第二等次序......”
过了几分钟,刚抽回神,继续读着资料,李乐耳朵里突然听到一阵低声的抽泣,这是,咋了?
赶忙蹦跶到床边,扒拉人,没动,再扒拉几下,把人翻过来,这才看到,大小姐正一点点儿抽着鼻子,一双大眼里,几滴泪珠子正在盘旋。
“这好好滴,咋又哭上了?”
“没事儿,没事儿,你忙啊。”
“别啊,说说,哪又不合你意了?”
“我想回家。”
“回家?”李乐一愣,“回家干嘛?”
“我回家,再晚,想吃盒饭都能吃到,阿爸会给买回来。”
“我.....大姐,咱至于么?一口吃不上就掉眼泪想回家?”
“我,委屈,孩子,也委屈,想吃口盒饭都吃,吃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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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奶奶诶,别,别哭,我这就去,你等着,我这就去。”
李乐抓起椅背上的T恤衫,套在头上,蹬上板鞋,抓起车钥匙就往门口跑。
“诶,干什么去?我怎么听你屋里哼哼唧唧的?”还没到院门,就被从正房出来的曾敏叫住。
“啊,富贞饿了。”
“饿了,家里啥都有,你做就是,这是干嘛?”
“嗨,人家想吃火车站卖的盒饭。”
“什么东西?”
“火车站,盒饭,嗨,我去看看,有卖的么。您说,有这样的么?”
作为过来人,曾敏笑道,“去吧,去吧,你这才哪到哪儿。”
“啥意思?”
“没啥,我去瞅瞅富贞,你快去快回。”
“哦。”
卑微小李,一路小跑,开着车,一路杀到西客站,进了候车大厅,开会寻摸卖盒饭的,把十几个候车厅溜溜转了一遍,才在最边角的地方买到了最后两盒。
又跑出西客站,一路杀回家。
热了热,给端过去。
“姑奶奶,吃吧,吃吧。”
“辛苦你了啊?”
“没事儿,没事儿,我该的。”
看着大小姐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就又扔到一边。
“咋?”
大小姐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低声道,“那个,不,不饿了,吃不下了,闻闻味儿就饱了。”
“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