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锦绣谷之恋(19)

19.锦绣谷之恋(19)

她内心涌起一股冲动,她简直有些坐不住,非要动弹一下不可。***她克制着,因她知道他在看她,以他的手从人们肩膀的空隙里探出来与她对视。他们不仅可以用眼睛对视,正如他们不仅用语交谈。可她依然忍耐不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幸福将她的心撑满了,她必得有个出口。她立即自觉着失态了,掩饰地扭回头,山骤地不动了,远去了,原来它们是布满了一整个身后的。它们在她的视线里渐渐远去了。她的视线推着山远去,她的视线随着山远去,恍惚中似乎身体也跟随去了。一个新的自己,在山间冉冉地升起。在这个再一次更新了的生命里,她再清楚不过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一个女人,她多么幸运地身为女人,可以爱一个男人,又为一个男人所爱。她以为她时到今日才有了性别的自我意识,岂不知这意识于她是再清楚不过了,万事都忘了也没忘记这个,她是一时一刻都记着了这一点,只不过因为没有一个机会,犹如舞台对于演员那样,让她施展,而感到深深、深深的落寞和灰心。她是太知道自己是女人了,没有一个女人比她更知道这一点,更要求知道这一点,更需要以不断的更新来证明这知觉,更深地恐惧丧失这知觉。

而她现在明白,她是不会丧失这知觉了,这知觉似乎是死而脱生了。一个女人的知觉是由男人的注意来促进和加强的。她幸而遇上了他。她是一个幸运的女人,她知足地想到。竟不再对人生苛求什么,对所有的别人充满了怜悯与同。这天夜里,兴许是着了凉,同屋的那位年轻的女作家病了,又吐又泻,折腾了一夜,整整一夜,她都守候着她,细心耐心地照料她,温柔备至,体贴备至。女孩子对她又感激又抱歉,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她却只说是自己应该做的。在她心底深处,竟还隐隐地感谢她,感谢她在这时候需要她的照料与温。否则,她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了,她要憋坏了。她照料着她,眼睛看见的却是他,他是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他好像隐身在了她所接触到了的一切里面,她时时都在与他温柔,与他亲昵。每个人都轮流来探望病人,表示关心和慰问。

他也来了,坐在女孩子床对面沙上,两只手垂在膝盖上,与女孩子聊着很平常的话。他平静的神态竟使她有些心慌,她竟有些怀疑昨晚上那一切会不会是个幻觉,是不是真的生过了。假如那一切只不过是她虚拟的,那么,那么……就太可怕了。她几乎变了脸色,心里便有些不耐,有些来不及听完他们的闲话,她需有个机会验证一下昨晚生的事。可是,几乎没有机会。她耐着性子,坐在他旁边的另一只沙。与他隔了一只茶几,参加进他们的谈话,却总不自如,而她还是坚持着。说话的时候,他们时而相视一眼,友好而平静,就像什么也没有生过,就像一切都过去了,那一切都是她的错觉与想念,她禁不住有些怨恨,可她又不敢怨恨,她生怕她的怨恨会骇退了他,她不愿骇退他,她要他前进。这时候,他站起了身,要走了。她站了起来,送他到门口。她的心跳了,她几乎在颤抖,她跟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门口,她期待着,却又不知可以期待什么,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他俩的背影,他们是怎么也走不出她的视线的。他开了门,跨出了门,然后转过半个身子带上了门,在门将要全闭的最后一道缝隙里,他的眼睛凝视着她了。这一瞬的凝视再不是平常的了,充满了唯有他们知晓的秘密,莫大的欢乐陡地在她心中升起,她快活得不知做什么才好,竟一下子把门关上了,将他隔在了门外。可是他的凝视留下了,她在他的凝视下慢慢地走回了女孩子的床边。

\"他挺好的,是吗?\"女孩子对她说,她看出她很高兴他的探访,比别人的探访更高兴些,于是心里油然而起一股骄傲,她为他骄傲,更为自己拥有了他而骄傲。

\"他的小说写得好,人也和别人不一样。\"女孩子又说。她只回答:\"是吗?\"或\"是的。\"女孩子便说了他很多故事,家庭的、事业的,她似乎了解得很多。她静静地听着,从不插嘴,心里洋溢着不可告人的激。直到那孩子说累了,躺下去看书了,她便也拿了本书,靠在床上看。书上的每一行字里都隐着他肯定的凝视,他的凝视肯定了那一切,证实了那一切,她再不必担心了。她看得有些累,便合起了书,可他的凝视却像失了依傍似的飘忽起来。他的凝视必定要附着一个什么实体上才能存在。于是,她只得打开了书。泉声和雨声聒噪得厉害,灌了满耳,她盼着夜晚快过去,盼着明天快点到来,夜将他们隔离了,他们只能在白昼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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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恋(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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