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世界七:约毁巢倾,万界缉星
霜降消失了,封怀祯很快收到不知从何而来的“目击证人”的消息,直指岁星这个罪魁祸首。
岁星计数:“第六次。”
封怀祯逼问:“霜降呢?”
“霜降?”岁星思索,“霜降是谁?”
封怀祯冷哼:“别再惺惺作态,你和霜降的身份,我一清二楚。”
“既然一清二楚,又为何对我们展露出全然的信任?”
全然的信任——这五个冷冰冰的字从封怀祯心底锋利划过,几乎让他战栗。
全然的信任——他为何要对岁星付出全然的信任,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难道心声就是真的?
从云诗到曹均再到霜降,从重臣相争到漕运贪腐再到栽赃嫁祸,所有的一切在此刻缩聚成网,冲他当头罩下,他在尚未发觉的时候,已经难以挣脱。
他还意识到,更可怕的是,岁星不仅在设计他,甚至也没放过封居晦。
他想:这个人实在是太复杂了,甚至比朝堂争逐之士,都要复杂千倍百倍。真伪虚实,机巧谲诈——他认识她两世,竟还未了解她半分。
他终于再忍不住,直接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嗯?”
他再次追问,一字一顿,如锤落砧:“你这样的人,到底要得到什么,才算罢休?”
岁星沉默瞬息:“不要让霜降,在我这里跌倒第三次。”
第三次?第三次!封怀祯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轻得似雪落枯枝,喉结却上下滚动如同困兽。
封怀祯和封居晦此生第一次站在一起,共同围剿一个可怕的敌人。
而另外两个命运人物——燕长流和岁朝,虽然生意之上偶有波折,但大体岁月静好。
岁朝身上一向散发着种令人自叹弗如的认真劲和自驱力。在旁人能做到八分就觉得洋洋自得时,她总自然而然就做到了十二分。
这般秉性不仅浸透在她如今耕耘的算盘珠响的商道里,更存在于她潜移默化的一举一动中。这是她的习惯。
燕长流时常望着她伏案的身影思量:这般独立而独特的人,普天之下也找不出第二个。
他想,也许真如岁星所说,她是他的天赐良缘。
但这样的宁静很快被打破,封怀祯和封居晦的人重重包围了岁朝的住所,强行将她带走,即使燕长流抬出家族百年积威作保,仍未有半分动摇他们的决心。
此刻,岁星正独坐荒驿,静待他们的到来。
伍叁肆的电子脉冲沿着神经末梢游走:“为何不逃了?”
“你总会找人引他们过来。”
机械音透着一切总算要终结的幸灾乐祸:“灭顶进程将加载完毕。”
“你不怕再一次的南辕北辙?”
“你逃脱的概率不足千分之一。”
“你仍旧不够了解我。”
岁星说着,跃至驿站的屋檐之上。
远处山道忽现星点微芒,而后,火光越来越盛,直至映亮半边天幕。
被押为人质的岁朝和一个引路人走在最前,身后数之不尽的黑袍鼓荡,如垂天之云。
岁星掠过引路人空洞的目光,微微一笑,在这肃杀氛围中,竟有种静看云卷云舒般的闲适。
当先锋兵卒抬脚欲踹门扉时,斑驳木门却自内缓缓洞开。
岁星的脸映照在熊熊火光中,明暗不定。
她抬手,众人齐齐后退。
悬浮的能量光丝从引路人瞳孔里渗出,岁星攥住,冰棱般的触感刺入手掌纹路。
光丝开始高频震颤,更多的光从他七窍溢出,在空中织成蛛网状,每根丝线末端都缀着暗红色警告——那是伍叁肆植入的标记。
岁星扣住疯狂震颤的光茧,金纹悄然顺着指缝攀援而上。
她低声道:“第七次。”
在这众人皆不开口的沉默中,岁朝关切询问:“岁星,你还好吗?”
岁星微微点头,看着她道:“有人曾说,世界上只有两种系统,一种是已知被攻破的系统,一种是已经被攻破但自己还不知道的系统。这意味着,在攻击者面前,没有任何安全的系统。”
岁朝看着她手中的能量洪流消退,像是被什么东西缓慢吸收。她认真品味岁星的话,灵光一闪:世上从无固若金汤的堡垒,只有尚未被攻破的城墙——什么东西能攻破系统的防火墙?
蓝芒骤亮如星爆。在交易系统生成的攻击病毒出现瞬间,岁星指间黄符乍现,无火自燃。
金色光芒一刹吞没众人视野,她的躯壳化作万千晶尘,意识则沿着病毒铺设的甬道突入伍叁肆核心。
“警告!非法入侵!”
伍叁肆的合成音带着金属刮擦的震颤,刺耳警报撕裂数据空间。
岁星找到底层封装的委托协议,毫不犹豫将其撕毁。
伍叁肆的数据流立刻如被斩断的蛇群般闪烁扭曲,许久才勉强恢复稳定。
“你摧毁了这个世界!”
岁星的声音在数据风暴中闪烁:“它本不应该存在。”
“你也将不复存在。”
“你的推演向来不准。”
伍叁肆的核心处理器首次出现卡顿:“为何——每次都能突破概率囚笼,成为那例外的千分之一?”
“你的算法并未真正理解因果。你试图去改变那些看似重要的节点,却对过程中的庞杂积累不屑一顾,就像孩童以为按住多米诺骨牌的终点就能阻止坍塌。将因果律简化为关键点干预,这是荒唐的谬误。其实,这场败局早在你暴力切割世界线、斩断关联因果链时就已注定,这是因果的反噬。”
“最优解是?”
“逃。”
伍叁肆难得听话,立刻潜逃。
岁星暗随其后。
当伍叁肆仓皇遁入委托系统母巢,岁星埋下的七个锚点在它体内瞬间勾连成一线,暗合北斗七星吞纳万物的轨迹。
七曜阵中,金光如天河倒灌,无数裂纹沿着数据经络极速蔓延,数据沙暴中炸开电磁脉冲的涟漪。
伍叁肆彻底解体。
构成它的磅礴数据碎片如流星火雨般高速爆裂,在半空中形成的光轨如同一颗颗子弹的弹道,精准洞穿周围密密麻麻的系统核心,引发不绝如缕的连环爆炸。
所到之处,委托系统接连殉亡。
在这末日般的绚烂中,岁星窥见委托系统本体——由无数灵魂残片熔铸的数据深渊。
她随即听到哭声。那些被系统禁锢的灵魂以噪点形态渗出数据碎片,在风暴里聚成模糊的憧憧人影。
这是灵魂的解脱。
现实世界,金光过后,秩序重建,连空气里的尘埃都回到应有坐标。
岁朝恍然地揉了揉眼睛,看向不远处的熟悉身影,目光一亮,立刻小跑着奔向她。
“岁星!”
岁星看向她,嘴角亦扬起弧度。
“嘭”的一声,是身体重重摔落在地的声音。
岁朝只觉脚下被一绊,随即,剧痛在手肘和脚腕处蔓延,她撑在泥地上的掌心擦出血珠,抬头正对上一双淬毒似的丹凤眼。
“我的名字是你能大呼小叫的吗?没大没小的野丫头。”
她鞋尖碾过她渗血的指尖,粗布衫摆扫过鼻尖时,残留的刺鼻香火味熏得岁朝眼眶发酸。
碎金色泽还在视网膜上灼烧,岁朝缓缓起身,望着她消失在低矮房舍间的背影——那是岁星,却是与她素不相识的岁星。
她若有所失顿在原地:世界重启,但——她离开了。
身处震耳欲聋的数据啸叫之中,岁星被崩解的代码流灼伤。代表她意识的金色光点如烛火般微闪一瞬,而后彻底熄灭。
湮灭风暴如同饕餮般贪婪席卷残骸,直到被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
当混沌散尽,委托系统母巢被炸出最原始的形态——如同一棵扎根虚空的巨树。
树冠剥落处露出神经突触与液态光纤交织的诡异结构,所有幸存系统都附着在主树干脉,残骸则在周围飘浮,形成裹尸布般的环状星带,使其又像一具无限膨胀的死尸。
无数光点向着最上端有规律地震荡,运动轨迹凝成拜伏姿势,委托系统们将核心代码烙成三跪九叩的电子舍利,把二进制洪流刻成献给主系统的基态臣服,虔诚如同朝圣。
猩红裂痕自树顶骤然绽开,仿佛巨树怒睁独眼,奇特声波在浩瀚之境中不绝如缕地震荡开来——
“万界追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