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4章 友谊峰与哈纳斯湖(2)

13.第4章 友谊峰与哈纳斯湖(2)

到了中午,事才有了答案。***突然,从远处的峡谷中,像云彩一样,飘来了一群群游牧过来的哈萨克的畜群。边防站这边,最先冲下山的是自由的狗,接着,马群、牛群、羊群就像开了锅的水一样,纷纷从栏里跃出,向山下奔去。在这里,李上校出于军人的严谨,没有说明它们奔下山去干什么了,他的话只到这里打住,然后用一句“它们真可怜呀”作结。我是在回味这个故事时,才突然明白,它们是去交配,这是一群雄性土地上的性饥渴者。“你千万不要相信雄性的土地这句话,这是小说家和诗人们杜撰的!一旦这块土地仅仅只适宜于雄性生存,那根本就没有什么阳刚一说男人会憔悴,就连花也不再开放,水流也不再唱歌,野生动物的踪迹也不会光顾这里!”

李上校感慨地说。说起士兵,我想起一个我的同乡来。他就在红山嘴当兵。当年,顶着铁列克提的尚在弥漫的硝烟,一辆满载新兵的铁闷子车在向西驶着,车上就有着他和我。记得,车行至河西走廊某一处的时候,停下来错车。值星排长吹着哨子,从车头跳下来,顺着路基跑去,嘴里喊着“男左女右”要大家下来解大手。铁闷子车上没有厕所,解小手,是从铁门的缝隙里向外撒尿,解大手,则就只有等车停下来的时候,好在那时兰新线是单行线因此这火车经常停。记得当年一个笨头笨脑的大兵车停下来以后,分不清左右,于是跑到女兵那边去了。路基上黑压压地蹲着一群女兵,这小伙子吓坏了,在值星排长的训斥声中,和我们的哄笑声中,这小伙子从火车底下钻了过来。后来在乌鲁木齐换乘汽车。汽车行进到阿勒泰草原以后,我们中的一部分被拉到中蒙边界,充填到各边防站去,一部分被拉到中苏边界,同样地被充填到各边防站去。这个给我们留下深刻的记忆的大兵姓梁,是陕西省合阳县人。他在被分到红山嘴边防站以后,为边防站放牛。在他到边防站的第二年或第三年,在一次放牛中失踪了。我们那一拨兵中,尽管没有生大的边境冲突,但还是死了好几个人。例如我所在的边防站,就有一位姓韦的老乡,在横渡额尔齐斯河时,溺水而亡。当然减员中还有这位老梁。有关部门曾经给他的家乡去烈属通知书,因此,当时对我们来说,他的失踪也是被算作死亡之列的。关于他,这个农村青年,我们对他知道得实在不多,光知道他姓梁,他分不清左右之外,惟一知道的,就是他在穿上军装,离开家乡的这三天时间中,匆匆地结厂婚。这个可怜的人,在新婚之夜,竟然没有敢动一下他的新娘只是在早上,就要动身时胆怯地用手摸了一下新娘的头。在我的这次哈纳斯之行中,我意外地知道了这个已经成为烈士的“华侨老梁”的消息。老梁并没有死,1991年,他被邻国遣送了回来。现在在阿勒泰军分区营房科作军工。为我提供这一消息的是一位叫张连枢的老军人。张大校曾是铁列克提边防站的老兵。

他到边防站时,铁列克提事件刚刚结束。他向我详细地讲述了整个铁列克提事件的况,并且说等他告老还乡之后,要做一件重要的事,这就是为铁列克提事件中三十一个死难者(其中有二十九名军人,两名新华社记者)写一本书。他还说,军分区大院里现在有个“华侨老梁”,他的故事你也许会感兴趣的。这样时隔将近三十年之后,我得到了我的这位同乡最近的消息。那一年,老梁在冲突中被抓去邻国,关了三年。

释放出来以后,他便在街头流浪,给人打工。后来,他遇到了一位中国老兵,这老兵也是不知什么年代流落到邻国的。老兵帮他要回了他的被当地地痞流坂诈走的一点辛苦钱,还帮助他成了一个家。20世纪90年代初,老梁听人说,两国现在通好,他该向中国驻该国使馆谈谈他这件事,于是,老梁便给大使写了一封信。这信寄出后约有半个月,老梁就奇迹般地回到了他的合阳老家。他来到家门口的时候,门口挂着一块“革命烈属”的牌子。在他成为烈士的这些年中,他的新婚妻子自然是改嫁走了,他的父母也因为思念他而过早去世。老梁现在是回到了家中了,不过,家乡似乎并不欢迎他。他的哥嫂面对眼前这个满脸胡须,只会说几个简单的汉话单词的中年人,告诉他说,他们的弟弟已经在许多年前死去。为了证实自己的之不虚,他们还拿出当年部队寄来的“死亡通知书”和当地民政部门颁的“烈士证”。这样,“华侨老梁”结束了在邻国的流浪之后,又开始在中国内地流浪。最后,鬼使神差,他竟循着当年当兵的路线,来到新疆,来到阿勒泰,来到红山嘴,然后,坐在他当年失踪的那个河流边上痛哭。这时候有个老军人在前往红山嘴边防站视察时,坐着吉普车路过这里。他见一个人坐在这河边,哭得这么伤心,于是停下车来询问。老军人是老边防,所以他知道当年那件事,现在,在听完老梁的陈述之后,他也落泪了,于是将老梁带回他家中。这位老军人姓周,当时好像是在阿勒泰军分区的司令部任职,现在则是新疆军区的政委吧。我所以知道他姓周,是因为我将“华侨老梁”的故事写成文章,在一个叫《家庭》的行量颇大的杂志上表后,一位周姓姑娘曾给我打过电话,她说我文章中那老军人说的是她的父亲,还说老梁在她家住了三个月,来时还不太会说汉话,走时已经能说一些汉话了。她还说“华侨老梁”后来被安排在军分区大院当军工。她的说法恰好与张大校给我说的况吻合。张大校告诉我,“华侨老梁”现在在分区大院里,生活得很好,他平时轻易不与人搭话,干起活来像一头闷牛一样。在大家的撮合下,又为老梁在呵勒泰城找了个汉族妻子,现在他们已经有一个女儿了。这个可怜的坎柯的人能有这样一个结局,也是一件叫人欣慰的事。还有一件事是我想知道的,那就是“华侨老梁”的邻国妻子,有孩子没有,他们现在还有联系没有。张大校沉默了一阵,说,没有联系,怎么联系呢?老梁和他的邻国妻子共生了三个娃,二女一子。我是在谈红山嘴和白哈巴,谈友谊峰东北和西北这段边界线,谁知道话题一旦扯开,竟说了上面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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