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十六章 公元2010(6)
第二个故事是:1995年5月,某日凌晨四点,季羡林准时起床,到对面单元的书房写作。数十年如一日,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作息制度。从前上班时,是为了抓紧清晨这段黄金时间;如今退休了,则完全凭惯性,凭本能。笔耕到六点来钟,他肚子饿了,想吃早点,奇怪,书房的门,不知怎么从里面锁死了,拧来拧去,愣是打不开。这时节,季羡林叔母、老伴已经相继去世,儿子早已分居,家里只有一个保姆。季羡林考虑年轻人起得晚,不想吵醒她。怎么办?身困斗室,他灵机一动,想到了通往外界的窗子。季羡林住的是一楼,朝南有一扇大窗,探头看了看,离地面不足两米。嗨,就这么点高!季羡林雄心犹在,他毫不犹豫地爬上窗子,纵身就往外一跃。这一跃非同小可,要知道季羡林已经八十四岁,过路的人惊讶地停住脚步,问长问短,邻居闻声也过来打探原委。季羡林说明况,并讲:“从上面看并不高,跳下来往上看真不矮。没有伤着,就是脚跟有点疼。”当时没觉着什么大碍,过一会儿脚跟就肿了。隔天在郊区有一个会议,旁人劝季羡林取消,他说:“和人定好的事,哪能随便爽约。”坚持着一瘸一拐地赴会。如是又过了几天,脚疼仍未好转,在别人的坚持下,他到医院照x光检查,你猜怎么着?乖乖,脚跟的骨头摔裂了一条缝!
第一个故事彰显出季羡林的朴实、平易,如今,已成了他的招牌形象。第二个故事点出了季羡林的勤奋和霸蛮,正是凭着这样一股冲劲,他才能在八十之年老树著花,跃为一代学术宗师。
侯仁之
世人多知道侯仁之和北京城的渊源,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和西北沙漠的愫。说的是1958年10月,侯仁之作为北京大学地质地理系主任,应邀出席内蒙古、宁夏、陕西、甘肃、青海和新疆六省区的治理沙漠规划会议,地点是在呼和浩特。这是侯仁之第一次正式接触沙漠课题,会上,会后,他不断问自己:要不要把自己的研究范围扩展到沙漠?若说没犹豫,那是假的,在沙漠中进行历史地理学的考察,整个中国前无古人,作为一个成名学者,不能不考虑它的风险。最终,侯仁之下决心参与,支撑他的是一个科学工作者的责任。
从1960年开始,侯仁之利用假期,带领北大地质地理系的部分师生深入西北,就宁夏盐池、灵武一带的沙漠化和土壤侵蚀状况展开调查。侯仁之的高足李宝田回忆:“学生都是定点的,按划片完成任务。每次都是侯先生只身进入河东沙漠选点,他沿着长城沿线跑,经常迷路。一次,我们到一个县城考察,侯先生为了考察现场,进入了一个沟里,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可以爬上来的地方。黄土高原的沟壑纵横,从表面放眼看,一片平坦,而下面却沟壁陡峭,纵横相连。他在沟里摸索了很久,终于看见了远方有一丝亮光,奔过去,才走出沟,正好有一个我们的学生住在那里。要不然,奔波了一天的侯先生恐怕无处可住了。”
说得轻巧,当时确实是惊险。孤身一人,摸索很久,估计是到了夜晚,幸亏见到一丝亮光,那简直是命运的指引。一个多月后,当考察队返程,在去银川的途中,侯仁之险些遭遇不测。车在暗夜中疾驶,没有路灯,没有星月,一不留神,闯进干沟,司机当场撞晕,侯仁之坐在前排,也被撞得三魂出窍,七魄升天,半天才悠悠苏醒过来,低头看插在上衣口袋里的两支钢笔,全部折断。你想想,那是多么巨大的冲击力!
沙漠考察,危险无处不在。又一年,侯仁之率队经过红柳河。说是河,并没有水,河床裸露,结了一层硬壳,那只是表象,下面隐藏着沼泽。汽车无法过,侯仁之决定涉险步行,他不是一个人走,还牵着驮运资料的毛驴。侯仁之指挥大家分散行动,彼此保持距离,一旦现脚底松动,赶紧卧倒,以免陷入灭顶之灾。此此景,颇似当年红军过草地。还有一次,在乌兰布和沙漠,队伍遭遇了沙尘暴。老天一挥手,风沙顷刻而起,遮天蔽日,跟着又下起了冰雹。野外无处藏身,侯仁之迅速指挥大家在沙丘挖洞,然后像地拨鼠一样钻进去,终于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