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1)
下弦月挂上了树梢,昏黄的月光将几个野鬼似的黑影紧紧钉在一片荒漠上。***为的是个瘦高个儿,手提驳壳枪,一脸的惊慌和沮丧。他木橛似的杵在那里,呆眼望着响枪的方向。
远处枪响如爆豆,令人颤。
过了半晌,黑影中有人了话:“连长,咱们撤吧,胡子他们怕是完了!”
瘦高个儿连长叫常安民,闻惊醒过来,看清说话的是三排长刘万仁。他迟疑了一下,说:“再等等。”
“胡子”是二排长杨朝贵的绰号。杨朝贵跟常安民是拜把子兄弟,这次若没有他的死命掩护,他们这几个恐怕都已经做了鬼。
这一仗败得实在太惨了。最初接到这个剿匪任务时,他还以为捡了个便宜一一一个特务连对付四五十个土匪还不是以石击卵,小菜一碟?他求胜心切,不顾一切地跟踪追击。说来也真是奇怪,他们追得快,土匪便跑得快,他们追得慢,土匪也便跑得慢;土匪一直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可就是抓不着。他曾怀疑土匪在施计打埋伏,可是四围并无山峦沟壑,于是放开胆子追。歼灭土匪头子徐老大后,他将晋升为营长一一交代任务时,团长已经明白无误地给他许了愿。
他们尾随着这股土匪,追了三天三夜,到了这个不毛之地后,土匪却突然钻进了地缝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如一群经过长途跋涉的猎犬,猛地失去了就要到手的猎物,急得团团转。就在这时,四下里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剿匪官兵顿时成了活靶子。常安民最先醒悟过来,他当机立断,命令一排往左突围,自己带着三排往右突围,杨胡子的二排掩护断后;冲出去后,在东北方向会合。
常安民带领三排杀开一条血胡同,总算冲出了包围圈,可一个排只剩下了不到十个人。
侧耳细听,左边的枪声依然响得很紧。不知杨胡子他们到底怎么样了,按时间算,他们应该跟上来了,却直到这时还无踪影,是不是全完了?
想到这里,常安民沁出一身冷汗。
忽然,有人喊道:“杨排长他们回来了!”
常安民扭头一看,杨胡子猫着腰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忙牛似的喘着粗气。
“胡子,回来了多少?”常安民急忙问。
杨胡子用衣袖抹了一把脸,回头一指,懊丧地说:“就他们几个。”
常安民举目一看,也就七八个人吧,心里不禁一痛,又问:“一排的况咋样?”
杨胡子摇头谠:“不清楚,徐老大的人都往左边去了,我们才撤下来。”
常安民不再说啥,知一排凶多吉少。
杨胡子又说:“我们抓了几个俘虏!”
常安民定睛一瞧,果然见抓了几个俘虏,月色中看不清眉目,只觉身影瘦弱,估计是几个体质差的土匪。
“四个,都是土匪婆!”杨胡子在一旁指点说。
原来是女土匪!
常安民吃了一惊,凑近细看。四个土匪都被破布塞了嘴巴,倒剪着双手,个个怒目网瞪,毫无惧色。
“连长,咋个处置?”
常安民略一思索,手一挥:“带回去!”
“撤吧?”
常安民还在迟疑,刘万仁走过来说:“连长,撤吧,这地方不能久待。一排若能冲出来,会跟上咱们的。”
常安民朝响枪的方向又凝视片刻,狠着心挥手道:“撤!”
十几个人押着四个女匪向月亮升起的方向奔去。
常安民走在队,杨胡子依旧断后。
常安民在前边走得很快,他一心想把这十几个人尽快带离虎口。忽然,身后一阵骚乱,他停住脚步,急问了啥事儿。
原来是一个女匪挣脱了绑绳,从挨着她的士兵腰间拔出刺刀,捅死了那个士兵,企图逃跑,却被杨胡子疾步赶上,一枪刺从后背捅了进去。
常安民赶到近前时,杨胡子已拔出了刺刀,那个女匪还没死,恶狠狠地盯着杨胡子破口大骂。他一把没拦住,杨胡子恼怒地骂了声:“狗日的!”端起枪又是一刺刀。随后,又有几把刺刀捅在女匪身上。鲜血汩汩直涌。女匪晃了晃,栽倒在地,两只眼睛瞪得溜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