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阆苑之后,林溪本来就已经失望了,对于这些人根本就不在乎了。
“姑娘,陈大人现在都还住在书房,你不去瞧一瞧吗?”流云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手上还在给她续上茶水。
青烟寥寥,林溪坐在人前,神情波澜不惊,她早就不会因为这几句话难过了。
风雨晦暝中,声音如针尖般细微,惹得人躁动不安。
城东陈将军府内前院灯火通明言笑晏晏,后院院门外丫鬟婆子重重,各个神色凝重。
“她人呢?逃到哪里了?这差事要是办不好,我们都要掉脑袋。”
虫鸣鸟叫混杂着嬷嬷尖锐的声音灌入姜嫣的耳中,身上的汗水凝成水珠,从白皙的鹅蛋脸滑落。
她低头看着自己藕粉色罗裙,这是回到十五岁被人诬陷清白的那日。
冷雨淅淅沥沥落下,姜嫣忍不住打个寒颤,身子一动,衣服被树枝划破“刺啦”一声,引得那嬷嬷转头看来。
眸子相对,她心跌入谷底。
难不成,自己刚回来,就要落入上一世的圈套?
那些人瞬间安静,为首的嬷嬷眼眸锐利,直直盯着她所在的位置,厉声道:“姜姑娘,您还是自己出来吧!”
陈将军府因父辈荣光也算得上权贵,可这代不得新皇看重,地位便不如前人在世时,但陈府偏生出了陈三爷一心走文臣路子,又是个争气的,圣上青睐有佳,不仅让将军府回到众人视线,甚至隐隐还要更上一层楼的趋势,三房起势,让大房有了岌岌可危之感。
就是今日,她与陈家大房长子陈楚有肌肤之亲被人撞见,后来被迫下嫁,他们算无遗策,无论这件事是不是她的过失,女子清白被毁,她不给嫁给陈楚,族人也只会让她自缢全了名节。
姜嫣耳边忽然传来姑姑冷漠的声音:“还没找到?”
她闭紧双眼呼吸急促,用力攥紧手指,从掌心传来的疼痛让她意识越来越清醒。
嫁给陈楚后,婆婆给她立规矩,谋她嫁妆,陈楚算计她背后的势力,这个陈家几乎是魔窟,趴在她身上吸干她全部精血。
无论如何,这次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在她身后唯有一条退路,自己已经没有赌的机会了。
寒风吹灭了微弱的灯光,四下漆黑,姜嫣站起身子,就往身后那方向跑。
“人在哪儿!”
“快去!”
“别让她逃到前厅去。”
刺耳的声音似乎要划破她的耳膜,她不敢停下脚步,只能飞快的跑,襟裙在风中飞舞像受了伤随时会落地的蝴蝶。
前面黑漆漆的路一个人都没有,她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姜嫣望向眼前的路眸光愈发坚定,他们做得万无一失,但是这条路定然不会安插过多人手。
凭借上一世的记忆,姜嫣衣襟凌乱,跑入小路的走廊,就在意识最为紧张时撞入陈珣的怀中。
“谁?”
一道清冷的声音入耳。
姜嫣抬起眼眸,看见熟悉的身影,整个人顺势双手环住他的腰身,楚楚可怜道:“小叔,救我。”
陈珣是陈楚的小叔,上一世她虽只见过他两面,也知晓陈珣性子冷淡,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
姜嫣头发湿哒哒地垂在两边,脸颊和红唇冻得发白,显得她双瞳漆黑,又湿又重的衣服勾勒她玲珑曲线,活脱脱一副美人画卷,惹人侧目。
她心中打鼓,也不确定陈珣会不会帮自己,可现在最能救自己的人,唯有他。
陈珣皱起眉,眼眸中看不出丝毫波动,只静静站在原地,冷冷看向姜嫣,毫不留情一把将她推开,“放手。”
女子身形摇晃,睫毛扇动眼角的泪顺势落下,砸在他手窝之中,神色又慌张又可怜。
“你是谁?”陈珣站得笔直,嗓音极冷。
她眼眶微红,唇瓣娇艳欲滴,嘴唇张张合合。
姜嫣仰起头看见一张足以让她惊艳的脸,他一袭黑衣身如玉树,俊美得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画。
廊外急雨停了,残留的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听着身后清晰的脚步声,姜嫣回过神颔首,声音都开始发抖:“我是英国公家的,跟着姑母来参加今日的宴席,刚才认错了人,还请陈大人不要怪罪。”
她体内的春药翻涌,快要站不住了。
透着微弱的光线,陈珣看到她脸颊绯红,出声问道:“你来偏院做什么?”
话音刚落,一截藕白的手臂轻飘飘落在他的胸前,冰冷的指尖试图拨去他的外衣。
陈珣及时擒住不安分的手,幽幽兰香迎面扑来,温热的气息吐在他脖颈上,可她纤细的指尖却不像她的外貌那么娴静。
陈珣很快便察觉到异常,“你被人下药了?”
回应他的只有一道轻柔的闷哼和少女滚热的体温。
姜嫣眼眶蓄着泪,嗅到他身上薄薄一沉木檀香,声音呜咽:“小叔,救救我。”
她缓缓抬起头,咬破了下唇,血染红了唇瓣娇艳欲滴,像诱人的粉桃,刺骨的寒风拂过她的脸颊,模糊的双眼也渐渐清晰起来,只是浑身软得不像话,使不上力,想要说什么都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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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珣盯了她张张合合的唇瓣片刻,察觉到这视线太过冒犯,他转过头,声音低沉道:“我唤人来,给你备一身衣裳。”
“不,不要。”姜嫣眼眸闪过一丝惊慌,她余光中看着那边的灯火越来越近,定然是找到这边来了,她仰起头:“求您带我去一个没人处,我自己换。”
刚刚那些树枝勾破她的裙角,而且身上也沾满了湿气,若是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定然有口也说不清。
陈珣薄唇微抿,目光淡淡扫过她眼角那颗在朦胧灯光下晶莹剔透的泪,攥了攥手,眸中依如往常般冷漠。
没答应,也未拒绝。
在身后传来小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奴才见过三爷,三爷有瞧见什么人从这边过去吗?”
夜晚视线不清,陈珣身形高大,脚步往前一挪,正好把她彻底挡住,那群小厮看见他也不敢胡乱打量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没有。”
他皱了皱眉似有不悦,小厮们见状便马上离开了此处。
等人走后,他握紧她纤细的手腕,淡淡道:“跟我来。”
他竟然拉着自己的手!
姜嫣僵住,不敢乱动,巴巴跟在他身后,也不敢抬头,若是这路上有人瞧见,她也完了。
这条小路的尽头,就是他的院子。
姜嫣强自镇定后,放眼打量他的院子,虽是陈府的偏远,但是安静周围都不会有什么人过来打扰,屋子里面也像他人一样布置得简洁干净,没有多余装饰。
她低垂着头,没敢看陈珣,却依然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审视。
刚才,她一时慌乱,竟然脱口而出称呼他为小叔。
“今日,多谢陈······大人。”姜嫣放轻声音,又柔又缓,让人听得心生欢喜。
陈珣垂眸看了她良久,朝她递过去一杯热茶,乌黑的眼眸看不清情绪,“我入仕的消息还未传回,姜姑娘是如何知晓的?”
风吹进了房内,烛光摇曳,墙上两人的影子也随着晃动,从外院传来若有似无的丝竹乐声“啪嗒”一声断开了。
姜嫣一惊,手抖了一下,连杯子的热水都洒了出来,烫红了一块手背。
陈珣唇角勾了勾,似笑非笑。
姜嫣对上他那双宛若幽幽潭水的眸子,身子绷紧,她忘了,陈珣是武官家庭唯一一个走到权侵朝野的人,他慧心巧思,自己怎么能在他面前露出这么多马脚。
自己是重生之人若是被人察觉,只怕会当成异象,更何况今日的算计还是陈府的人。
屋内的地龙烧得很旺,热得她头晕脑胀。
“嗯?姜姑娘是不能回答,还是不敢回答?”陈珣起身渐渐逼近,逼得她只能步步后退,指腹划过她身上一截布料,丝滑柔软是极好的绸缎。
姜嫣垂首,故意错过他的视线,明明他离自己还有几步,可他身上威压倾泻而下,自己像是被他团团包裹动弹不得。
“我听外祖父说过,您的事。”姜嫣说得含糊,再抬头看他退了几步,顿时松了口气。
姜嫣攥紧茶杯,紧接就就听见一句。
“撒谎。”
他面色沉沉,骨节分明的手掐在她的脖颈处,将她抵在墙上,这瞬间她头晕目眩。
那张寒凉的脸,微抿双唇,眼眸宛若潭水般淡漠。
她吓得后背发冷,想起来上一世,陈珣在这段时间好像是在查案子,牵扯到了些人,以至于在回家当天就遭遇刺杀。
只怕是他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刺客。
“我身上有。”姜嫣脸憋得通红,用尽全力才将话说完,“身份牌。”
陈珣松开手,她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连忙将自己身上的牌子递给他看,她用手撑在地上,费劲咳嗽着,像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
他坐回煮茶的位置,水汽氤氲,气氛出奇的安静,连外院忽起的幽幽琴音都能听清一二。
“那姜姑娘,为何叫我小叔,我们也是第一次见。”陈珣声音很淡,只留给姜嫣一个宽厚的背影。
姜嫣明白,若是她回答的不好,他是真的能立即要了自己的命。
“姑母来时特意吩咐过,我与您侄子们是一个辈分,自然是按着他们唤了一声小叔。若您不介意,我唤您一声,三叔?”姜嫣微抬黑眸,试图猜测眼前男人的想法。
可不知怎么回事,姜嫣忽然觉得快要散去的寒意忽然席卷而来,压得人喘不上气。
难道是她又说错话了?可是她细细琢磨,也不该啊!
“三叔?”陈珣冷冷一笑,把茶碗反扣在桌上,“我让人来给你换衣服。”
姜嫣抬眸就对上那深邃的眼眸,金色光线在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看着温和又带着淡淡的疏离冷漠。
她有些不安,嗫嚅半晌,话哽在喉间,始终没说出来。
他转身没入黑夜之中,只留了句:
“是我的人。”
他竟然连自己心里在想什么都看出来了。
姜嫣心惊。
她换了身干净衣裳,呷一口他刚才留下的茶,泡久了都泛着一丝苦味,对着面前的丫鬟道:“谢谢姑娘,你家三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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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顺着刚才小厮的称呼,唤了陈珣。
没想到,进入他的院子后,自己体内的春药在她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淡了下去,而她也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好几次,陈大人和小叔。
这两个称呼,都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候。
“三爷已经去见老太太了,姜姑娘,您在这边赏花也赏太久了,奴才该送您去前厅了。”丫鬟殷勤地给姜嫣带路,笑眯眯说道。
姜嫣立刻明白这是陈珣的安排,若是她就这么出去,还是会有流言传出去,甚至幕后算计之人,还会说她与陈楚有私情,这样的安排,也能证明她的清白,别人才不会胡言乱语。
今日若不是遇见陈珣,有他帮助,她怕是想逃出去,还要费一番功夫。
陈珣作为陈家的人,竟然全然不知他们的计谋,甚至有意为自己解围,若是如此,她反而知晓到底要怎么做了。
只是姑姑。
姜嫣心陡然一凉,那可是亲眼看着她长大的姑姑,到底是什么能让她帮着外人算计自己?
外面传来不属于这寂静院子的吵闹声,听着是好几位夫人的声音,她可知道陈珣这里属于偏远,是没那么恰巧能走到此处,除非有人刻意引导她们前来。
姜嫣脸色变了变,攥紧双手,为了让她嫁给陈楚,就一定非得如此吗?
丫鬟眸光顿了顿,心中惊叹之余,连忙将她带了去。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是她说话的同时,门也被人打开了,紧跟着是她姑姑的惊呼声。
“嫣儿,你怎么会在此处?”“大人,凶手一定是二小姐,小姐她不满老爷准备的婚事许久,更何况,那夜最后见老爷的人,就是二小姐。”说话的人,是宋府的管事。
宋溪醒过来,脑中涌出这原身的信息,她是西城县丞宋记三房太太的女儿,虽说是七品芝麻官,但是朝廷大臣死于非命,这有辱朝廷颜面。
她自然从西城押送到提御司,浑身遍体鳞伤,指尖发黑,原身是遭人下毒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