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二 亲爱的主持人(3)
你真是个麻烦。***在弟弟听起来,虽然有一点点责怪,更多的却是开心,因为弟弟的挑食而令她丰富了食谱的那种开心。弟弟不知道舒一眉是不是果真这么想,可是他愿意她是这么想的,这么想了就说明她爱他,她心甘愿为他麻烦。
晚饭吃完了之后,弟弟回到自己房间去写作业,舒一眉独自在客厅看一会儿电视。《新闻联播》或者《社会实录》,《焦点访谈》,《广角纪实》,什么什么的。舒一眉很怪,别的女人都爱看的那些节目,比如娱乐啊购物啊电视剧啊,她不怎么看。碰到那些画面出现,她就伸手在桌上的遥控器上一点,画面便轻轻地滑过去了,回到了严肃的社会新闻。弟弟尖起耳朵听客厅里的声音,在心里把她跟姑妈和婶婶作着比较,感觉他的妈妈确确实实是与众不同。
大约九点钟吧,舒一眉关了电视,走过来敲一敲弟弟的房门,提醒他是睡觉的时间了。弟弟走到卫生间洗涮时,舒一眉拎了包,穿衣服,换鞋,出门上班。
每天如此。如果她哪一天不舒服,鼻塞,嗓音嘶哑,她就打电话,对什么人请假。她头疼的时候不请假,鼻塞声哑时非请假不可,这也是件奇怪的事。她上班时,手里拎着的那个包包很大,里面鼓鼓囊囊装满东西,大部分是打印稿,还有一些划满了红杠杠的书,书页折着,随时可以翻到。
弟弟曾经想过,她会不会是出版社编辑呢?可是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编辑干吗要在晚上九点钟上班?
弟弟倾听舒一眉下楼的脚步声。听到差不多的当儿,他会飞奔到窗口,扒着窗台,伸头看舒一眉从楼门洞出来,骑上一辆女式自行车,迅速消失的身影。
他始终在等待,希望她有一天回过头来,朝楼上看一眼,留下一个笑容。如果她笑了,他心里会像糖块融化一样甜蜜。可是舒一眉总是骑上车就走,从来都没有回头。
有一天,他问他的外婆:“妈妈做什么工作啊?”
外婆低头从橱柜里拿油瓶,随口答了一句:“主持人。”
弟弟惊住了,心也怦怦地跳了起来。主持人啊!天哪天哪,主持人是一个多了不起的职业啊,妈妈居然是一个主持人!
弟弟把眼睛眯缝起来,笑,还把衣袖塞到嘴巴里咬着,好像不咬住衣袖,笑声会飞出嘴巴,弄到不可收拾。
外婆正在厨房里炸辣椒,准备炒毛豆米豆腐干。隔三岔五地,外婆总要到舒一眉家里来帮帮忙,做上几个菜,再看看被套是不是该换了,牙膏洗衣粉是不是用完了。外婆是四川人,做菜喜欢放辣,她只要一来,满屋子都是油炸辣椒的呛味。舒一眉闻到辣椒味就要打喷嚏,咳嗽,皱眉。可是外婆不管,她照炸不误,坚持要在舒一眉和弟弟身上把四川人的嗜辣传统贯彻到底。
外婆一扭头,看见了弟弟脸上的惊诧和兴奋。她忽然又慌乱起来,一再地嘱咐他:“你不准说出去啊!千万千万不要说啊!”
弟弟奇怪地想,为什么不能够说?外婆谦虚吧?她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太优秀,觉得一个人太优秀了就不应该对人炫耀啊?
“外婆!”弟弟忍着呛鼻的辣味,走到外婆的身边宣布:“我今天心里好高兴。”他又加了一句:“我一点儿都没有想到妈妈会是主持人。”
外婆却一反常态地愁眉苦脸,两只手团住了围裙,用劲地擦着嘴巴,像是要把她说过的话坚决擦掉一样。
“你不要对别人说。”她几乎是哀求弟弟。
“为什么?主持人不好吗?”
“最好不要再告诉别的人。”外婆使用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弟弟想了想:“哦,我明白了,不能让别人太嫉妒。”
可是,信誓旦旦的保证没有能够维持三天,弟弟还是把这个秘密泄露给了同桌的“血爪”。
“血爪”当然不是真名,是绰号,有点儿恐怖的、听上去毛骨耸然的绰号。原因是张小晨有一个怪毛病,整日不停地啃指甲:上课的时候两只手轮换着啃;写作业的时候右手握着笔,单单啃左手;背课文的时候换成左手翻书页,右手腾出来接着啃。就连吃饭也停不下,咽一口饭菜,然后迅速地啃一口指甲,仿佛这是最香甜不过的下饭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