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二 亲爱的主持人(8)
一个快乐的男声,在播报最新交通信息。这无疑不是妈妈的节目。
嗲声嗲气的港台普通话,介绍如何用小珠珠自制“爱手链”,够八卦的。
英文歌,带点摇滚的那种。弟弟听不懂歌手唱了些什么。歌声一停,就有个好听的女声为听众讲解歌曲内容,介绍歌手生平。很年轻的女声,英文也说得很溜,弟弟很愿意这就是妈妈。但是不是。
剩下来的,是没完没了的广告节目,两个男女主持人相互逗嘴皮子的节目,一个老大妈打进听众热线询问糖尿病该吃什么的节目,证券公司的人讲解股票走势的节目。
没有任何内容有可能跟舒一眉沾边。
没有。
舒一眉在外面敲门:“你的电话。”
弟弟飞快地关掉收音机,钻出被窝,随手把收音机塞到了枕头下面。
原来是张小晨打过来的电话。他吭哧吭哧地对弟弟解释说,不是他不守信用,等不到明天就打电话过来,是他老妈烦人。他老妈报名参加了一个电视烹调大赛,想要问问弟弟的妈妈,能不能仗着主持人的面子,帮她找评委沟通沟通?
张小晨把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地说:“开后门肯定是不对的,可是老妈就在我旁边,逼我打这个电话,还尖着耳朵听。其实你别理她就行,也别跟你妈说。过两天我对她编个谎,说你妈帮她找到评委了,打过招呼了。”
弟弟的两只脚不安地动来动去:“那不好吧?”
张小晨的声音越诡秘:“嗨,她知道个鬼呀!评不上奖,那是她自己没本事。”
不等弟弟再一次表态,张小晨已经挂断了电话。
是一个够朋友的人,不肯多给弟弟增添一点麻烦。
唯其如此,弟弟心里更有压力,不知道事应该怎么收场。
舒一眉在弟弟的房门口等着他。她微皱着眉头,指着床上零乱不堪的被子:“你在干什么呢?今天没有作业要写吗?”
弟弟一下子紧张起来,低了头,不敢再向前走近半步。他想,如果妈妈逼着他说出枕头下面的秘密,他要不要说呢?不说能不能行?
可是舒一眉却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了。她淡淡地扬起下巴,朝房间里点一点,简短地吩咐:“生活要有点条理。”然后她宣布:“可以吃饭了。”
弟弟跟着她往厨房里走,抢在她的前面端碗拿筷子。他轻松下来的同时,心里又很失落,非常失落,因为舒一眉对他的异常况不关心。她看到了,也说了,却说得轻描淡写,勉强地履行一个责任一样。她的眼神和说话的内容完全是游离的,嘴巴里说着弟弟房间的乱,心里想着的是不相干的东西,以弟弟的年龄永远都无法探究明白的东西。
弟弟闷头往嘴巴里划拉着饭,不碰桌上的菜,小心翼翼地表示着某种不满和抗议。
舒一眉还是没有说一句话。她就像拿定主意不去理睬弟弟一样,对他的一切行动漠然置之。她低垂着眼睛,嘴巴无声地蠕动,慢慢地咀嚼,看起来同样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
最后,弟弟匆匆忙忙地放下筷子回房间了。如果再拖延一分钟,没准儿他就会哭出来。
九点钟,舒一眉出门上班。弟弟在第一时间里推开作业本,扑向枕头,取出红色的收音机。熟练地调音量,调台。电流声水一样地淌过去,波涛起伏地淌过去。
仍然没有妈妈的声音。
收好书包,去卫生间洗脸,刷牙,洗脚。收音机的音量开得大大的,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能够听见,不想遗漏掉任何一个节目。
妈妈的节目还是不见踪影。她像是在收音机里隐匿起来了一样。她故意地消失,故意地躲避,让弟弟焦虑,着急,猫爪挠心。
还有一种可能:妈妈在收音机里改变了她日常说话的声音。如果她以陌生的名字陌生的腔调出现,弟弟是听不出来的,他还没有那么老辣的判断力。
最后,弟弟躺在被窝里,怀抱着收音机,很不争气地睡着了。收音机一直响到凌晨,所有的节目结束,电流声轻微地嗡嗡着。弟弟在睡梦中翻了一个身,收音机硌着了他的腰。他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一让,没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