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救救朋友(4)
这个想法令张小晨异常兴奋,他站到门口,举起胳膊,丈量从头顶到气窗口的距离。觉得不够精确,又把杂物间里能搬动的一张破椅子搬过去,踩上椅子,再一次丈量。最后他还是泄气了,怪罪到自己那根炎的手指。他说,如果不是手指头疼,使不上劲,他只消扒住门框,一个鹞子翻身就齐了活儿。
他遗憾地看着弟弟,摇头:“这方面你不行,帮不上忙。”
弟弟一声不响地坐在一个灰扑扑的篮球上,看着他的同桌瞎折腾。他不认为他们能够从杂物间里逃出去,也不想逃。既然老师要求他反省,那就反省好了,反省到足够的时间,老师自然会来放他们。就是哪一本书里看到的那个词:逆来顺受。
张小晨确认出逃无望之后,愉快地接受了现状。他走到弟弟身边,找了一个还剩一半内容的500克装广口颜料瓶垫在屁股下面,摇摇欲坠地和弟弟并排坐到一起。他把双膝并拢,双手抱在腿弯下,帮助平衡。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弟弟,歪头看,像是在研究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问弟弟说:“赵安迪,你现在怪我吗?”
弟弟垂着眼皮,轻轻摇了摇头。
张小晨高兴了。一高兴,身子一动,颜料瓶差点儿歪倒。他赶快岔开腿,扶住旁边的一根旗杆,勉强地保持住了平衡。
“我想跟你说一件事。”他探出身子,更热切地靠拢了弟弟。“你妈妈真的是主持人。你没有吹牛。”
弟弟心里一动,肩背绷得笔直,却没有说话。
张小晨用自己的膝盖碰了碰弟弟的膝盖:“我妈妈已经听过你妈妈的节目了。我妈说挺好的,听你妈说话怪上瘾的,她现在每天都听。”
弟弟一眼不眨地看着张小晨:“那么,你自己呢?”
张小晨不好意思地承认:“我没听过。我想听来着,可是总熬不到那时候就会睡着。”
弟弟放松了身体,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张小晨,你不要听。”弟弟恳切地要求他:“你一定不要听。”
“为什么?”
“那是大人的节目,你听了会觉得没意思。”
张小晨“嘻嘻”地笑起来,自以为是地:“哈,我懂了,肯定是征婚节目,我在电视里看过的。”
弟弟没有纠正他的话。现在他开始想,郭老师什么时候来放他们出去呢?
闷热。狭小的杂物间里只有一个气窗可以通风,就显得更热,空气也有点稀薄,令人昏昏欲睡。
张小晨本来已经快要迷糊过去,屁股下面的颜料瓶几次要跟着他的身体倾倒,所以他不敢让自己的上下眼皮碰到一起了。他流着一脸油光光的汗,坐成一个杂技演员的架势,对弟弟咬牙切齿说:“可惜我们不是比尔盖茨,我们的爸爸妈妈也不是麦当劳老板,要不然可以告郭老师绑架,谋财害命。哪有这么折磨人的嘛。”
话音刚落,他猛然现了什么,目光追过去,身体耸起来,拼命地对弟弟打手语,让弟弟别说话,往那边的角落看。
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蹲了一只小老鼠,深灰色,耳朵尖着,胡须和身子都在微微地动,鼻孔咻咻的,嘴巴紧抿住,两个前爪死死地按着地,豆大的小眼睛却活灵活现地盯着两个小男生,眼神里没有一点畏惧之色。
上帝送给他们的活玩具。倒霉的人不见得全都是碰上倒霉事。
因为突然而来的欣喜和兴奋,张小晨的面孔已经憋得通红,汗流得更汹涌,小河一样从他的额头往下滚,一路冲出深深浅浅的汗渍,那张脸就花成了地图。并且他脖子上的筋络也一根根地暴起来,咽一口唾沫,青筋就滑一下,再咽一口,又滑一下,好像脖子都粗了很多。
弟弟看一眼老鼠,再看一眼张小晨,心里在琢磨,老鼠和张小晨之间谁会是胜利者。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捅了一下张小晨的屁股。本来是无意识地一下,却像是给了张小晨一个来自外界的巨大推动力,后者“嚯”地一耸身,屁股从颜料瓶上轰然而起,胳膊张开,鸟儿一样地扑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