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九 妈妈怎么会下岗(10)
“那也是我。***我用了假声。”卫东平笑得像一尊佛。
弟弟一声不吭。他在琢磨,一个人怎么可以使用出两种不同的声音。
“别琢磨啦,真的是我。”卫东平用手掌捂在弟弟的两个耳朵上,怜爱地搓揉着。“真的是我。我上中学的时候就得过全区朗诵比赛一等奖,奖状还在我家里呢,哪天我拿出来给你看。”
他把磁带从录音机里拿出来,装进盒子,递到弟弟手上:“还得谢谢你给我机会,让我一展才华。凭良心说,比你妈妈怎么样?”
弟弟歪头想了一下:“应该差不多吧?”
卫东平用劲刮了他一个鼻头:“小东西!这么吝啬,舍不得多说表扬话。”
弟弟请求他:“把你的录音机借给我,让我回家再听听,好不好?”
卫东平很爽气,拍拍他的头:“拿走。”
弟弟抱着录音机回家,插进磁带,一个人又听了一遍。
“我有些话要告诉你,小东西。”苏艾说,“贝尔曼在医院里去世了。他害肺炎,只病了两天。头天早上,看门人在楼下的房间里现他浑身痉挛。他的鞋子和衣服都湿透了,冰凉冰凉的。他们想不出,在那种凄风苦雨的夜里,他硬是到什么地方去了。后来,他们找到了一盏还燃着的灯笼,一把从原来地方挪动过的椅子,还有几支散落的画笔,一块调色板,上面剩着绿色和黄色的颜料。末了――看看窗外,亲爱的,看看墙上最后的一片叶子。你不是觉得纳闷,它为什么在风中不飘不动吗?啊,亲爱的,那是贝尔曼的杰作――那晚最后的一片叶子掉落时,他画在墙上的。”
弟弟啪地摁下停止键,让声音在这里停住。他心里忽然地浮现出一个快乐的念头:可不可以像那个好心的画家那样,为抑郁症复的妈妈做一件事呢?
弟弟抱着图画本和彩色笔,又一次地跑到卫东平的眼镜店里。他小脸红通通的,鼻尖上沁着汗珠,眼睛也亮得像涂了釉。他问卫东平:“你会朗诵,还会画画吗?”
卫东平眼睛上很滑稽地卡着一个圆筒状的放大镜,在帮人家拆卸一段手表链,手里的那把起子小得不能再小,根本都不像工具。他听见弟弟没头没脑问他的这句话,想了想,把卡得很紧的放大镜摘下来,小心地放到一边,似笑非笑看着弟弟的脸:“怎么啦?又有新花样要出啦?”
弟弟执意要问明白:“你会吗?画画你会吗?”
卫东平摇头:“我不会。”
弟弟一下子傻了眼,神很失望。“我还以为你什么都能会。”
卫东平忍着笑,问弟弟到底想要画什么?“也许能出个主意。”他说。
弟弟说了自己想要画的东西:一片绿色的梧桐叶。卫东平马上指出来,画梧桐叶很简单,巷子里拣一片回来,按在纸上,照着描,再上色,就可以了。
说到这里,卫东平猛然明白了什么,指着弟弟,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懂了,我懂了,我知道你画梧桐叶子干什么了。”
他起身出门,不大功夫拣回来一张巴掌大小的梧桐叶。他抱歉着说,天凉了,树叶都有点黄了,不过没关系,只是照着描个轮廓,反正要涂上绿颜色的。
弟弟摊开了纸,卫东平帮他把树叶按好在纸中间,弟弟用铅笔沿着叶边勾出轮廓,卫东平看着他往纸上涂颜色。弟弟先涂了一遍,效果不好,绿得傻傻的,怎么也不像一片树叶,像一片死气沉沉的绿巴掌。卫东平对着实物研究了一下,接过颜色笔,重新涂,在浅的颜色上勾出了深的茎络,还有锯齿形的边缘,甚至还在叶柄的部位上大胆地用了一点褐黄。这样一来,深浅层次出来了,画面有了一点立体感,勉强出来了树叶的意思。
弟弟很满意。他告诉卫东平说,如果当图画作业交上去,老师最起码要打“90”分。
那一天深夜舒一眉下班回家,打开她房间的灯,看见了窗玻璃上那一片碧绿碧绿的树叶。微黄的灯光把叶片照得毛茸茸的,图画在玻璃上仿佛活过来了,有了体温,有了呼吸,有了灵魂,在对她说话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