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芦苇与坏家伙(6)
莲花那时还在系统内,觉悟高,自律强,但后来转换了工作,到亲戚任主管的一家公司当财会后,就开始不着调了。***
偶尔,他们一家会回去看坏家伙和同事,坏家伙会蹿到莲花的怀内,或者抱着芦苇的脚不放。一家人离开时,它会死死跟着他们的车,跑出很远很远,直到主人加大油门,它追不上了,才怏怏地回头。不久,代养它的同事回了老家,那片平房宿舍区也拆了,坏家伙又变得无家可归。
也怪坏家伙太丑了,把照片挂到宠物网上,声称免费送给郊区的人看工厂看农场,一个月也无人问津。芦苇只得把它带回家,拴在阳台上偷偷喂养,一边继续物色可以接手的人家。
坏家伙有个坏毛病,就是警惕性过高,生人经过门口,它都以为是小偷,本能地吼叫,打都不打住。
一次派出所的人来查户口,它把年轻的女户籍警吓得尖叫。后来又有街道办的人上门排查计划生育,正在的坏家伙又飙,钻到计生干部的裙底,性骚扰了她。吓得那女干部未及细看莲花的肚子就落荒而逃。
上周,管理处又在贴通告,重申不能养烈性犬,否则人道毁灭。
人道毁灭并不人道。这点芦苇比谁都清楚。其实坏家伙挺冤的,它的爸妈都不是烈性犬,但杂交后生下的它身长腿壮,外表丑陋,100个人说他温顺第101个人都不会相信。
坏家伙的去留成了芦苇的心病。曾想直接带它去宠物收容站,可看到铁笼里一双双期盼的眼睛,一想到下一步它的处境,他怎么也下不了决心。这年头,人收容还能跟踪,动物是不会说话的,动物跟谁投诉去呀。
他跟莲花说了几次,但莲花总是坚信,再给一点时间,那个喜欢坏家伙的人就会出现。她像跟公司的剩女介绍对像似的说:“我相信,它一定会有喜欢的人,只是我们在找这个人,这个人也在找我们,我们现在暂时没有遇上……”那么,往下的事,就只有男人来扛了。芦苇给儿子饭碗里添了一匙勺水蛋,劝他别怪爸爸了。“爸爸也不想这样的,它小小年纪就离家出走,不全是我的责任,你可别学它。”多多含着泪,埋头咽下拌着蒸水蛋的饭。突然,莲花啪的把筷子一放说,走吧走吧,自己那么淘气,那就怨不得别人了。反正我们也尽力了,一定是天意,今天它不走,明天咱们也得交出去。她说话的语气就像一战时,活在德国阴影下的法国人。我真恨啊。人啊人,你们遗弃了坏家伙就算了,请别再说得这么残忍。时间果然是最好的良药。转眼深秋,太阳开始提早下山,晨曦也开始偷懒。芦苇一家回复了以往的平静。生活还是一成不变地继续。星期天刮台风,哪儿也去不了,一家人呆在家里看电视。
多多乱按遥控器。看到明珠台正在放国家地理杂志拍的动物世界。莲花喊:“快转,不想看这个。”阳台外,风从珠江口伶仃洋刮过,顺路探访,使劲从门缝里鼓进来,出狼一样的呜鸣。莲花跑出来,看到柠檬树被吹得摇头晃脑的几乎闪了腰,便多拿了一根绳子把小树干系牢在栏杆上,以免高空坠下。
莲花对高空抛物是有阴影的。她虽然长得跟街上的中年妇女没有什么区别,脸颊是圆的,头往下扣时,下巴也开始有点像缩了水的汉堡包,迸出薄薄的两层。但只要你认真细看,会现她的眉眼有与众不同的敏感。去年名为“珍珠”的台风登陆海城时,莲花傍晚下班回家,看到雨来了,正要开步跑,突然现鞋带掉了,她只好蹲下去系上,这时,啪的一声,路边阳台一个花盆被风掀起,就砸落在她的前面!目测了一下,如果不是要系鞋带,那十几斤重的花盆正从五楼垂直扣到她头上!真险啊,否则莲花脑袋开花,脑浆四溢,一脸红的红,白的白,死相骇人。她认为冥冥中,有一个神灵出手搭救了她。自此她更坚定了向善的佛心。
所以她一直坚持不让芦苇送走坏家伙,这就造成他生活与工作角色冲突的尴尬。
尽管莲花也怀疑过坏家伙的离家出走是不是芦苇实施旁门左道,有意而为,但事到如今,她只能选择相信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