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凤凰和孔雀(3)
直到今年,为了买紫荆花园这套房子,那套用紧急结婚分回来的房子才被卖掉。
刘凤凰像是被抽空了,挖根了。
孔雀却是另一种心。那套房子的价值跟海城任何一个区的房子比起来,算什么房子啊。而且她不太愿意跟老家有太多牵连,尤其是婆家。婚后她才知道,婆婆不是盏省油的灯。婆婆曾是妇女主任,她还挺拿这个当资历的,第一次来深圳住,儿子和媳妇开车带她去东海岸玩,孔雀自觉地坐到后面,让出前面的座位,并细心地说:“妈,要准备塑料袋不?”冷不防婆婆转过头来,声如洪钟地说:“你妈才会晕车!我开拖拉机时,你还没出生呢!”我勒个去。孔雀挺没趣的。的确,她妈每次坐车吐得黄胆水都出来了。这货不是,所以孔雀也回不上嘴。这套房子刚刚买下,凤凰二话不说就马上把母亲从乡下接
过来住,理由是母亲守寡多年,该让老人家享享福了。
孔雀想,多少年没回去看过父母了,万一他们迟点也来海城小住怎么办?而且妇女主任还有别的儿子在农村,为什么谁在城市就由谁来奉养呢?
孔雀当婆婆的面叫她妈,私下和对外,她管婆婆叫赵主任。
可妇女主任毕竟没在大城市呆过,她会开拖拉机却不会开天然气。还有新式武器微波炉,刚来一周就出了两次事故,头次较轻,只是把鸡蛋放进去,在里面爆炸;第二次把不锈钢盆子放进去,弄得火星撞地球似的,电光霹雳,幸亏那天凤凰在家,冲去把电闸拉下。
现在孔雀觉得最难受的,是买件好一点的衣服都要偷天换日,把大品牌说成山寨货。
人家都是买a货充正货,她买正货回去都得蒙他们说这是a货,结果那些要干洗或手洗的衣服都被赵主任扔进洗衣机遭无滚打!
孔雀跑到阳台,仰望风中它们皱巴巴的样子,心里默默喊:别以为这货不是呀,亲,委屈你们了!打落门牙和血吞,难以下咽也得咽呀。上月她妈和嫂子来海城玩了几天,被赵主任安排睡在客厅。赵主任吃饭时一边给亲家夹菜一边说:“来我们家不用拘束的哈,把这当自己家好了。”那晚我正好经过她的卧室,黑暗中,我听到孔雀哭了。之前她跟凤凰还做着爱的,以传统方式很有条不紊地做着,突然,孔雀长叹了一声,凤凰顿了一下,顷刻从她身上翻了下来,躺回自己枕上。
两人都瞪大眼睛,出神地盯着天花,看外面灯光投在上面的树叶影子在慢慢地旋转。
孔雀说:“咱们那么好,咱妈跟你妈为什么就不能成一家呢?你妈把我妈当客人,口口声声说这是她的家,我妈怎么会甘心呀,买房子交期的时候我们也问她要了钱的,她也知道房子是咱俩的名字,她觉得这个家是属于自己女儿的呀……”
凤凰说:“我妈是乡下人,觉得你嫁给我,你妈来了就是客人,别跟她计较。她其实没有财产概念的,认为房子归房子,家归家,娘家人永远是客,婆家人永远是主……你明白就好了,我也会对你妈好的。”见孔雀不吱声,他一翻身,又上去了。
刘凤凰永远不知道,在关键时刻,下面的孔雀脑里惊鸿一瞥,掠过了小帅向她俯冲下来的姿势。睡着后,她还梦到小帅在球场跃起投篮的高大身躯。其实,在紫荆花园,像凤凰与孔雀这样,双方老人因为要来这儿生活,实现家庭重组的矛盾案例还真不少。
有一天,我跑到靠围墙的一栋楼,看能不能遇见那只跟我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有过一腿的小母猫,没见到它,却看到它家有个老奶奶和老婆婆为了琐事在剧烈争吵。
她俩说的是不同的家乡话,也不知道她们彼此能否听得明白,只是闹呀闹的,老婆婆不想听,走到门外,老奶奶一副铿锵玫瑰的样子,誓不放弃,追着出去骂。
风突然把门砰地关上,她们两岁的孙儿被锁在里头,吓得拼命地哭,老婆婆趁势呜呜地哭起来。老奶奶果断一些,在外面一遍又一遍地教孩子把门打开。
我其实就在里头,可是我没有办法可以帮忙,急之下,我抓狂地把小母猫家里的真皮沙抓出一道道划痕,因用力过猛,沙皮裂开了白色的口子,露出里面的黑心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