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独行西贡(3)

3.独行西贡(3)

他伸出手去,想再去抱住他。但是,他却转身离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父亲。他跟在他的后面低低哭喊。他的步速却突然加快,对他的哭喊声,似乎亦是充耳不闻。只顾兀自前行。显见,他对此地的地形甚为熟悉。越过一个山坡,他的身影倏忽消失不见。

是。母亲说,在父亲离开的头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正走在一条缭绕着白色云雾的山路上,向着深山里走去。任她在后面千呼万唤,他亦是执意不肯回头。去意决绝。

父亲的猝逝。令母亲悲伤不已。她身患一场大病。腿脚疼痛,许久才恢复过来。天熙目睹了她的哀伤。那已经用语无可描摹。那一刻,天熙所能产生的最卑微的愿望即是,如果万一某一天母亲离开人世,那她一定要走在我之前。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先她而去。她该是何等的悲恸。他对死亡的唯一恐惧,就是担心自己会先母亲而离开。

在母亲病愈后不久,天熙突然患了急性喉炎。说不出话,无法进食。只有去医院做静脉注射。执意一个人去,不要母亲的陪伴。坐在输液室里,看着氯化钠注射液和甲磺酸加替沙星的混合液体一滴一滴缓缓落下,透过针孔进入的体内,以消除炎症。只产生恍若隔世的慨叹。

母亲更换了家具,挂着结婚纪念照的相框摘下,父亲用过的衣服被褥等或者被烧掉,被扔掉,或者送至乡下的亲戚家。她企图涂抹掉父亲留下的任何痕迹。而在天熙的钱包里则留了父亲年轻时的一张黑白照片。是在他当过兵的苏州。照片的一角是苏州园林的亭台楼榭。他站在水边的假山石旁边。戴一顶军帽,穿了笔挺的军服。无比的俊朗挺拔。

类似的照片还有许多,母亲嘱咐天熙把它们收在箱侧的最里边,压在箱底。不愿意再看到一眼。

离开教堂,在街上邂逅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眼见得雨水像从天上被倾泻下来。所有的行人都措手不及。停了摩托车,在店铺的檐廊下躲雨。卖帽子的店铺老板犹在沉睡,出轻微的鼾声。不知道他的店铺门口已经挤了一堆避雨的人。而街上的积水已经像是湍流的沟渠。没过脚踝。

十几分钟后,雨停。人们散开,继续各走自己的路。

4安顿好母亲,天熙返回北京。

依旧是上班,下班,采访,出差。但他知道,自己的世界已经不同。只觉内心异常压抑,充满忧伤,感觉彷徨无助。他亦知道自己面临巨大精神危机,需要拯救,便尝试找寻解脱之道。他开始去寺庙,也去教堂。听梵音,也听赞美诗。接触一些心理学以及与性灵有关的东西。之前接触这些,是为了获得一份安宁,让心沉静。现在则希望借此可带来某种慰藉,扫除心中障碍。他花更多时间独处,只与极少的朋友往来。工作外的时间极少讲话。别人看他性格与之前并无二样,但他自己意识到已有轻微的自闭。

周末时,常去位于北京西北角的一座教堂。那座教堂周围充斥着大小的电子商城和it行业的网络公司。号称国内的硅谷。手机,电脑,杀毒软件,各种最新电子科技产品的广告招牌林立。出了地铁站,已经是漫天飞雪,寒意凛然。铺天盖地的雪花如同一张白色罗网,将世间包裹。他在深雪中趔趄行走。进到教堂,早已经座无虚席。巨大的穹隆顶下,有穿黑衣的神父在布道。他的身影被投射在大屏幕上,以便每个人都能看到他。人人都手执一本圣经,低头,表肃穆而庄严。天熙身旁站着一个年轻女孩子,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脖子上裹着厚厚的蓝色长条围巾。她一直在低声絮絮的念祷告词。眼睛紧闭,沉浸在与上帝交流的境里。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是她的语速似乎越来越快。不一会儿,便泪流满面。是的,泪水如泉涌般,顺着她的脸颊流淌。

也常去金宝街的一家茶馆。茶馆门口挂着两盏古朴的红灯笼,上面以繁体汉字书写着茶馆的名字。茶馆的老板是一位台湾人。他笃信佛教,待人友善,永远笑容可掬。一脚踏入茶馆,便如同迈入另一个清凉境界。茶馆进门右手方向是藏传佛教中不动明王的塑像。墙壁上亦挂有唐卡。黑色,金色,红色,笔触细腻,精到传神。茶馆的每一个角落都遍种植株。皆是清一色翠绿的颜色,滴水观音,龟背竹,蕨类植物,藤萝蔓延,层层叠叠。茶馆里养了几只蝈蝈,清脆叫声此起彼伏。如同置身田野。除了茶,在茶馆里还可以买到各种燃香。尼泊尔香,印度香,以及藏香。去得久了,彼此便成了淡如水的朋友。会用自制的大麦茶招待他们。喝到嘴里,自有一股独特的麦芽香气。他在这里跟台湾的店老板聊天,喝茶,吃一些简单的素食。米饭,赤豆粥,自制的咸菜,胡萝卜和土豆煮在一起做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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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星空下:寻找世界上另一个我(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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