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言(1)
在电梯口碰到一位邻居。刚回来?刚回来。我也记不得是谁先问谁。这就好比说一声hi,你好,hello,吃饭了吗?人和人见了面总要出什么声音。进了电梯,好像就该开始哈罗之后的寒暄。我说:你看我们会入关吗?
我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对一无来往的人就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对方笑笑,宽容又大度地说:早晚会入的。
回答正确。多早多晚总要入关的(后来改为入世)。
这是1994年。
有一个时期,觉得入关的日期正在朦胧中显现,又一个时期,又觉得那日期正在显现中朦胧。
那些日子,朋友碰在一起,常常互问:你看什么时候能入关?问者并不期望对方一定能答出个什么,而只是关心此事只是明白这是三五友人在一起时能叫大家感兴趣的谈资。答者也并不认为自己就需要讲出个道道来,只是说他猜想他觉得他看呀他估计。
熟悉不熟悉的人,见面就探讨国家什么时候入关,这实在是世界奇观。这个大奇观是由很多小奇观组成的。譬如我就在那时开始在《北方经济导报》的头版,每期写一篇经济导评。十几年后的我真想问一下那时的我:你以为你是谁呀?
我到现在都不懂人民币存款利率,可那时就敢导评经济。
因为,那时是那时啊。
那时我们经历了激澎湃的80年代,经历了文化革大命(借用上海明星周立波语),经历了解放初期充满希望也充满艰辛的岁月。1949年一个叫王成喜的河南孩子上小学了。他天天带一破篮,中午放学回家时,一路拾检柴火好帮妈妈做饭。他初中时饿急了,妈叫他卸下门板去换胡萝卜。高中毕业前,成喜听说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招生。他从家乡去郑州再去北京考试的话,来回路费要十二元,还要一元报名费。他割草晒干了卖。他捡破烂儿卖。他捡塑料布捡肉骨头捡碎玻璃卖。妈用榆树叶和着面做成够他吃一周的菜团子,成喜,带上。妈,你吃一个。
妈不吃。
到了美院要交报名费,妈给他把钱缝在衣服里层了。他赶紧把一针一针的线脚拆开,取出一元钱交上。还要交伙食费。他说没有了,他不吃伙食,他自己捎来菜团子了。老师说那你可以喝米汤,不要钱的。成喜终究也没去喝米汤:万一人家要钱了怎么办?
五十年后,1999年11月在联合国大厦次展出全国政协委员的七十多幅字画。刘炳森和王成喜代表书画家去了。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在开幕式上剪彩。
一个国家有一部历史,一个人也是一部历史。
再说2001年9月18日报载中国结束入世长跑,就要按世贸的游戏规则进行商贸活动了:融资手段、风险投资、股权交易、金融规范。9月19日第二届北京朝阳国际商务节水到渠成地召开了。
参加cbd中央商务区的会,觉得,一下子,全北京的人都会讲英语了。譬如:cbd。c、b、d是哪三个字的第一个字母?甭管那么多了您哪,反正,cbd就是亮点,就是财富,就是跨国公司,就是可持续展,就是吃饭倍儿香,身体倍儿棒!
cbd,蒙上了一层神秘又辉煌、美丽又莫测的面纱。离cbd远远近近的楼盘,在宣扬诸种个性化优长之外,往往要突出比优长更优长的一点:地处cbd、泛cbd、亲cbd等等。我想起有篇小说叫《亲亲土豆》,现在的房地产开商恐怕真想亲亲cbd了。
北京的cbd区,原是50年代的工厂区。夸大地说,那时或许可以从数烟囱来获得城市展的数据。
50年代,1954年陕西省高考第一名,韩城县中学的党治国,考上了清华大学。他报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前照相。他上穿蓝粗布衣,下穿用家染的黑粗布做的抽带肥腿裤。白裤带捣乱似的从腰部溜了下来,快活地荡在黑粗布前。
大学三年级的时候,他走上讲台为钱伟长为黄万里辩论:他们不是右派。于是,清华的大三学生党治国步他的老师们的后尘,也成了右派。原先他的同窗好友有点结巴,一见他就叫:党党、党、党——治国!后来结巴老弟干脆把他的名字简化成一个字:党!这下自然不敢再叫他党了。只在没人注意时说上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没想到,两个月后,结巴老弟也成了“浪子”。浪子二号见了浪子一号,只能摇着头说一句:往事不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