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2“狐仙”择偶记(1)
一
“狐仙”既非狐,也非仙,而是一些浮浪子弟给年轻寡妇黑嫂起的外号。
村子穷,百多户人家,打光棍的小伙子就有四十几个,人称“钢枪排”。黑嫂自从十多年前丧偶,便成了一朵招蜂的野花,加上她性子开朗,好嬉笑,小伙子们都爱和她亲近。
比方说,往地里运粪,黑嫂刚一摸平车把,立刻会有人抢过去,“我来!黑嫂,你在后头扶着就行啦。”一头说,一头乘机在她手上拧一把。她笑笑闪开,只好在后边帮着推。看吧,有黑嫂在后头,那小伙子就像腚上装了马达,躬着腰往前蹿,任你多陷脚的垡子地,也能一股劲儿拉进去,硬是出邪!
不消说,这小伙子也就成了攻击的对象。“钢枪排”的战友们,时不时地从背后抛出一些妒秽语。小伙子受不住了,嗵地撂下车把,转身逼着他们,汹汹的,活似抵人牛!双方扯筋瞪眼,大有拔拳相对之势。
每逢这时,黑嫂就歪起头,两边瞅瞅,敌意沉下脸嗔怪道:“咋的?媳妇让人抱走啦?看那眼,瞪得像个琉璃蛋子,也不怕掉下来摔喽。——嘻!”说着,“扑哧”一声,先自乐了,接下去,便是“咯咯咯咯!……”笑个没完没了。细细的腰肢儿弯着,高高的胸脯儿颤着,声音又脆又甜,好似折倒了一地甘蔗。呀——真诱人!小伙子们顿时被她吸引、感染、陶醉了,终于不好意思起来。于是,一个个搔着并不曾痒的头皮,“嘿嘿”地笑着,和解了。
要论长相,黑嫂绝不是粉面桃花之类的翩翩美女,不是。相反,她面色黧黑,身材修长,结实得像小伙子。也许因为尽管她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却依旧保持着农村少女的健美体态,故而在他们心目中,她竟如天仙一样迷人。
小伙子都到了结婚年龄,别说媳妇,连媒婆也见不到,打煞急了,总不免做出一些冒失事来。
有一次,一个叫铃当的小伙子,干活时不小心,手上扎了刺(天知道他不是故意搞鬼),连声叫唤着跑到黑嫂面前,请她给拨出来。
黑嫂急得什么似的,忙放下手中活,麻利地从脑后取下一根细针,一手捏住他带刺的指头,一手轻轻地穿拨。黑嫂拨刺最在行不过,手又软又轻。铃当直觉得手上刺痒痒的,心里麻酥酥的,那个恣儿哟,别提!他和黑嫂贴得这样近,年轻女人身上特有的气味儿钻进肺腑,使他神魂飘荡,不能自抑。
突然,他伸出舌头,“咂”的一声,在黑嫂光洁的额上舔了一口(他以为这便是吻),老天爷!差点儿让他咬下一层皮来。
黑嫂这时刚好拨完刺,气得用针尖在他手指肚上猛戳了一下,铃当“嗷”一声逃走了。黑嫂涨红了脸,偷眼看地里尽是人,没敢再声张。可是好久,她还觉得额上火辣辣的,心里直恶心。
还有更甚者。村里有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叫金麻。这天傍晚下了工,他仗着黑嫂家里只有瞎眼婆婆和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悄悄尾随着进了她家院子。黑嫂没有觉,刚入屋门,被他从后边拦腰搂住了。黑嫂惊叫一声,使劲挣脱,伸手从当门桌上操起一把剪刀,返身冲金麻扎来。金麻惊恐地露出一排烟熏的黄牙,踮起脚尖吓跑了。
躺在里间床上的瞎眼婆婆听出了动静,忙欠起头来问道:“孩子,你惊啥哩?”
“我……”黑嫂怕婆婆难过,转门回道,“……踩了一条长虫。”说着,忍不住眼泪簌簌地落下来,一颗心怦怦乱跳。
当天晚上,黑嫂伺候婆婆吃了饭,自己什么也没有吃,就搂着女儿燕燕睡了。她躺在枕上,头散乱,一边偷偷饮泣,一边悲苦地想:寡母寡媳,无依无靠,家里四壁空,外头欠着债。唉——往下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二
黑嫂在娘家时,原是个天真活泼的共青团员。那二年,正时兴学雷锋做好事。她和村里一帮男女伙伴,干什么都是热热火火的。她乳名黑妮,却都喜欢叫她黑牡丹。一句话,讨人喜。
十八岁那年,别人给介绍了一个对象,叫玉泉。小伙子长得像个白面书生,年轻姑娘谁不愿找个漂漂亮亮的人儿呀?玉泉长相好,人也机灵。两人对象谈话时,让他把黑妮逗得乐个不住,笑声一串串地从窗棂里往外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