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争执
随着门外的厮杀声响起,身穿甲胄的士兵们齐齐涌入登阙楼,势不可挡,不容‘巡捕’们退却。
混战一触即发,刚刚还在叫嚣的领头人挥舞着令牌高呼停手,可场面纷乱,刀剑磨过血肉的声音早已将他的声音掩盖的严严实实。
“贵嫔,我们不妨从南门撤离?”竹溪眼看着楼下的人往楼上挤,开口问询道。
“不急,守好楼梯就行。”江绾语气懒散。
果然如她所料,兖州军已经称霸都城,那这与藩王的兵马围住皇城又有什么区别,她重新组建的禁军将毫无用处。
而且吴子言的军队马上就要入京了,到时候若是被拦截在外,她做事就得更加小心谨慎。
她必须想一个能把这帮地方兵调离的法子。
“危险!”宋惟高呼道。
咻————
一直箭羽直直的向江绾飞来,根本不等他出手,她周围的侍卫们就已经开始了动作,或是以身相护或是举剑格挡,总之她的脚下不曾移动丝毫,就轻而易举的躲过了这一致命之箭。
此刻他忽然意识到,他明明与江绾站在同一层楼,但短短数步的距离却像隔了一条天梯。这个女人的势力,远比传闻中的更加强大。
楼下很快就清了场,雕纹华丽的轿辇被四名身体强健的侍从抬上了阶梯,江绾顺势坐了进去,越过满地血迹被抬出了登阙楼。
无他,不过是因为她身上的华服布料一旦染上血污,就难以清洗了。
“下官来迟,还请娘娘恕罪。”
温知熠毕恭毕敬的候在楼外,见到江绾完好无损的出来,勾了勾嘴角,跪下行了一礼。
“无妨。”江绾摆摆手,“不若本宫就命温大人带兵去抄了郑府?”
温知熠站起身犹豫了一瞬,随即上前几步伸出手肘,迎她下轿。
江绾没好气的上下扫了他一眼,这摆明了是想搪塞过去。
“回宫。”她语气愠怒,命轿夫调转方向,带着成群的人马,明晃晃的从温知熠身前离开了。
深夜,溪云台内灯火通明,大门口的宫道上,却依旧矗立着几个身影。
“大人,咱们回去吧,不说这天冷的吓人,就这天马上都要亮了,被人看见了可就不好了。”
侍从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他感觉全身上下的热气都要哈没了。
“再等等。”温知熠答道。
他双手冻得发僵,懒得再去拢紧身上的貂皮大氅,毕竟任谁在深冬的晚上站几个时辰,都会冻得神志不清。
他知道今天的事情令江绾很不开心,可郑大人的儿子是他父亲的得意门生,断不能因此抄了郑家满门,不然必定惹百姓诟病。
“呼————”侍从跺着双脚,只得祈求面前的这扇宫门快快打开。
奴隶的命如草芥,他们主子穿的厚倒是没关系,可再等下去,他们就要冻死在这儿了。
忽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了,衔环落下的声音在此刻听来无比响亮,火光照进了漆黑的宫道中,点亮了门外众人的双眼,侍从们瞬间站得笔直,心中难以抑制的期待着里面人的回话。
“国公大人,请进。”门口的宫女毕恭毕敬道。
温知熠迈着有些僵硬的步伐向光点走去,入室,暖意顷刻间包围了他的全身上下,可面对着眼前冗长的玉阶,他还是停下了脚步。
待身体暖了些,他才缓缓攀上。
楼上烛火熠熠宛若白昼,但坐在案几前的美人依旧视他于无物,似是还没消气。
温知熠轻叹一口气,率先解释道:“我父亲十分赏识郑......”
“所以我的命就不重要吗?”江绾打断道,并不想听他多说。
她当然知道凭一句话抄掉郑家根本不可能,更何况如今赵栗还没有登基,她也不是太后。
若是真的我行我素的做了,她怕是会被世家联合声讨,到时候纵使赵栗写几百封诏书,也未必能保得住她。
可她耍这么一出小脾气,为的不过是让庸居关回京的兵马可以入城,哪怕入城一万人,她都有垂帘听政的可能。
这种事情一旦争,就要在最开始争,否则待赵栗的朝堂初具雏形,她再想横插一脚进去,就难如登天了。
“我并非是此意。”温知熠面露为难,他不懂江绾今日怎么就非要争个轻重来,她杀罗信时就应该清楚罗家与郑家关系匪浅的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江绾起身,势必要把无理取闹发挥到极致。
“你是看我如今身边可信之人只剩下了你一人,所以便想着为所欲为了是吗?”
“郑家在都城颇具威望,与各方士族都有关联,如此草率的抄了郑家,人是死了,你的威严也下了,可后果呢?”温知熠快步行至她身边,俯身苦口婆心的劝道。
“但他们这么明目张胆我都不予追究的话,岂不是任人拿捏?”她的语气隐含着委屈,眼神飘忽,担忧的不知道该将视线落往哪处。
“不会的,只要你待在......”
他的话音还未落,就收了江绾一记眼刀。
“既然你无法护住我的性命,那就换人来。”
“你的意思是想让幽州军进城?”温知熠极快的捕捉到了江绾话中的意思,不可置信道。
“怎么?你要拥兵自重吗?”她反问道。
“你放火烧死了皇后,我不让他们进城是在为你着想啊。”他解释道。
“吴子言既能带兵行军至此,那必然已经将他们完全收服。”
“你就这么相信他?”
“不然相信你吗?”江绾呛声道,“无论是被幽州军杀还是被郑家的府兵杀害,左右不都是死吗?”
温知熠被问的一时语塞,半晌,才缓声道:“这如何一样......”
“这又如何不一样?”
“我可以保护你啊。”他语气赤诚,眼眶隐隐泛着红。
他不清楚江绾在平华城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不接受有人能比他更令江绾信任。
“我要的不是一时的保护,我要的是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有胆量暗害我!”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碎开了。
“朝野上下为东宫是从,幽州军进不进城下官说了不算,娘娘您自行决断吧。”
话毕,他头也不回的向玉阶走去,可手掌扶上护栏的瞬间,脚下还是停驻了,他期待着身后人能开口唤他留下。
但等待了许久,室内依然寂静无声。
像是一团棉花堵在了他的喉咙里,心口憋闷难受,万般无奈只得化作一声轻叹。
他原以为他们二人之间已然没有阻碍,渡渡阳河时的杳无音讯都没有磨灭他们之间的信任,而如今只是这么浅显的道理,江绾就要与他争执不休。
温知熠越想越憋闷,最终加快了脚步,还是离开了。
既然江绾在他们二人之间更信任吴子言,那他就看着,到时候幽州军进城,什劳子定西大将军会多么窘迫。
玉枝见人气汹汹的走了,缓步上楼劝道:“你何必激他如此,以他对你的感情,好好说未必不会放大军进城。”
“放?温箸那老东西看得紧,恨不得把太子抱他屋里去,今日是他的门下学徒,明日又是他的远房亲戚,不激温知熠与他闹一场,这事就办不成。”江绾语气淡漠,顺了顺长发,起身向床榻走去。
她只要这么一次,只要趁温知熠现在手上还有实权,还没有被他爹完全左右的时候达到她想要的目的,她就不会在这么对他了。
烛火吹灭,入眼一片深蓝,江绾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不舍得闭上。
因为在她的记忆中,每每这时天边已经临近破晓,她就能从冰冷的石砖上起身,她就能进屋去侍奉那个讨厌的大伯母,屋中温暖,她冻僵的手脚也就能得以歇缓了。
一夜没睡的侍从们刚暖好身子,就跟着温知熠又一头扎入了寒冷的夜色中。
待他们回到温府时已是初阳升起,可是还没进门,管家就冲出来说老爷请人去正厅问话。
侍从们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苦相,无可奈何,只得再次跟上了温知熠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