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秦筝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昏睡了几个世纪般的久远,身体是严重的干渴着,渴的觉着自己都快要燃烧起来了,以及,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秦筝费力的想要起来看下四周,稍一动弹,浑身上下顿时传来难以言语的灼痛感。她这才猛然的停止下来,重重的摔落回去,猛烈的撞击产生的剧痛感顿时在体内翻涌不已,秦筝这才有些清醒过来了。
对了。
她住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室想来快有半个月了,如果按照姜以舒一天过来一次的频率去算的话。
半个月的时光说长也不长,可是也足够久远,久远到可以摧毁一个人的心智,以及人生的全部念想。
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秦筝忽然开始想念起爸妈了,尽管先前的她是多么的痛恨他们,终归,还是要释然的吧?
可是为什么在想念的时候,心头会有那种难以言语的难受涌了上来?
滴答!室内的某个角落传来一声清脆的滴答声。想必外面是下雨了吧?所以才会有水滴渗了进来。此时的秦筝浑身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反倒是期待着外面的暴雨下得更大点,这样才会有更多的水滴渗下来。
运气好的话,她严重脱水的双唇还能沾上几滴雨水,想到这时,秦筝早已干灼的嗓眼微乎其微的吞咽了下。
哐当一下,随着一声粗鲁的开门声,原本漆黑的地下室终于有点光线渗了进来。
秦筝的眼睛在黑暗中呆太久了,根本适应不了骤然的光线,她才眯眼看了一下,随即便重新闭上眼睛了。
“秦筝,看来你还挺喜欢这里的嘛?”说话的是姜以舒,许是外面下着暴雪的缘故,身上浅粉色的羽绒服上还沾着几片零星的大雪瓣,姜以舒的肤色本就凝脂般的白嫩,原本就精致的五官也化了得宜的淡妆,在这浅色外套的相映下,愈发映衬的人面桃花。
她说时,许是为了照顾秦筝听到的更真切,还特意半蹲下来,声音无比轻柔的问道,只是在那轻柔声中还有一丝难以形容的欢笑,在这天寒地冻中让人听得毛骨悚然起来。
秦筝习惯了姜以舒的阴阳怪气,依旧还是躺在地上,并没有动了分毫。
许是秦筝的沉默让姜以舒觉得有些无聊,脚尖踢了下随意散落在秦筝旁边的针筒,尔后小心翼翼的拿起了其中一支针筒,用针头随意的在秦筝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扎了几下。
秦筝还是没有动弹。
“也是哦,相比外面追债的到处在,你在这里装死,至少可以身家平安,而且还有好点心伺候着,能不喜欢这里吗?易栋,先给她点甜头尝尝呗。”姜以舒说完后鄙夷的将针筒扔回到秦筝的身上,优雅的起身,继而房间里传来几声清脆的鞋跟声以及沉闷的脚步声。
“给你!”循着男声,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将一支早已调好剂量的针筒扔在秦筝身上,尔后像是看演出般的认真注视着秦筝的反应,脸上渐渐露出欣赏式的笑容。
果然,秦筝听到他的声音后,这才睁开眼睛,也顾不得去适应房内的光线,只是无比急促的四处去摸索方才掉落下来的针筒。
其实针筒就掉落在她的膝盖旁边,只是她这般乱折腾,好一会后才摸到了东西,而且握起的时候又被针头扎了下,而她毫不在意这些,一拿到就迫不及待的朝自己的手臂上注射起来。
几分钟后,秦筝无比舒畅的躺了回去,脑海里闪过很多美好的画面。
仅有的一点美好至少还能在幻觉里看到,秦筝想着也许这就是她还苟延残喘着的唯一理由。
如果这些都能重来,那该多好。
秦筝自吸毒后还是第一次边吸毒边觉得脸上湿漉漉起来。
刚才的那刻,唯一残留的一点神智让她知道,她的确是哭了。
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秦家而哭,也许都有吧。
三代的基业毁于一旦,爷爷在得知集团破产后当夜就脑中风住院了,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看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被一个巨大的怀抱给紧紧箍住,那怀抱太过于熟悉和遥远,只是力道重的让自己都快呼吸不过来了,继而掉在自己身上的不知道是自己的泪水还是他的泪水。
“以晨,你疯了!”耳边传来姜以舒气急败坏的声音,而后许是被强制拉走的缘故,秦筝的身上被抓的生疼生疼,恢复视线的时候,果然,姜以晨被谈易栋紧紧的拉住,就在她的正前方。
那么近。
咫尺之遥而已。
秦筝生平第一次有了厌生的想法。
是啊,活着多累。
尤其是这样苟延残喘毫无希望的活着。
“以晨,你回去吧。”秦筝破天荒的主动拔掉了自己手臂上的针筒,艰难的坐起来,微避了身子颓败的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说话费劲的缘故,她微微的气喘起来。
其实这个地下室的墙壁上就是一面大镜子,秦筝此时转身过去,正好可以看到现下的自己,身体是瘦骨嶙峋的完全没有人样,逢头垢面的,脸上早已脱水的没有气色,眼睛也深深的凹陷进去,浓重的黑眼圈笼在四周,眼神涣散无神,标准的重度瘾君子。
透过镜子,方才还在声嘶力竭挣扎的姜以晨忽然安静下来,还尚是稚嫩帅气的脸上还是在滴答滴答的掉着大颗的泪珠,只是额上的青筋尽现,不知道在愤怒什么抑或是该向谁愤怒。
呵,这个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大男孩,这个视自己为一切的大男孩,终究还是看到了现下的自己,最落魄的自己。
“筝姐,你怎么会成这样?”只听得一声清脆的扑通声,原来是姜以晨颓然的跪在地上,说不清是难以置信还是心疼的缘故,一个大男孩跪在地上失声嚎啕起来,一边嚎啕一边奋力的朝自己的胸口捶去,仿佛这样便能减轻些痛楚似的。
“以晨,你到现在还要为这个女人掉眼泪吗?我真是白带你过来看这一出了!”姜以舒恨铁不成钢的跺了下脚,在旁边看着痛哭流涕的弟弟姜以晨无处解气。
“是你们!是你们把她逼成这样的!”姜以晨忽然起来,情绪激动的一把扯住谈易栋的衣脖处,似乎就要大打出手。
“以晨,你要干什么?”姜以舒赶紧要拉开姜以晨。
“别碰我!”姜以晨陡然的甩开姜以舒怒吼道,姜以舒不防之下,骤然后退了数步,又险被自己的高跟绊倒,一时间也狼狈的很。
“你还没看清楚,她这完全是自甘堕落自作自受吗?”只听得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姜以晨的脸上顿时现出掌印,连嘴角都有点血水渗了出来,谈易栋甩了下自己的右手后又微微松了下方才被姜以晨拉扯过的领带,见着姜以舒也一脸惊恐的望着自己,继续发狠说道:“这里又没有锁住,她这样的人渣,自甘堕落沉迷毒瘾,心甘情愿呆在这里,你有什么好对你姐发脾气的?”说完后犹不解气的朝秦筝身上狠狠吐了口口水。
秦筝原本微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来,眼睛里闪过的那道狠厉蓦的从谈易栋身上扫过。
是呀!她怎么会如此糊涂,直到半个月前都还没看出他的狼子野心,是自己引狼入室葬送了秦家的家业,乃至让自己走到现下这样万劫不复的地步。
谈易栋骂归骂,未料到一个将死之人还有这样阴狠的目光,终究头皮有些发麻起来,悻悻的后退了几步。
“是呀。她这样完全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我们的。”姜以舒见着谈易栋没有继续下去,赶紧接上去劝弟弟姜以晨。
“呵,我是自作自受。可是你机关算尽,只是没想到你亲爱的弟弟会喜欢上我这样的人渣,想起来也挺可笑的。”秦筝敛了神色,不悲不痛的说道。
“你——”姜以舒见着弟弟难得安静下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许是终于有些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语,未料到秦筝这么一说,弟弟姜以晨的神色分明又开始暴躁起来,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想了一会后走到秦筝的面前嘲讽道:“秦大小姐,你在这里倒是过得够安稳的,还有精力和我斗斗嘴,只是可惜了,你那最挂念的父母就在前一个时辰被人乱刀捅死了,哦,还有你那无比尊敬的爷爷因为拖欠巨额费用,昨天已被医院停止治疗宣布脑死亡了,不知道你还有没有精力——”
“你说什么?”原本奄奄一息的秦筝忽然出声喊道,这样阴戾的语气从一个将死之人口里出来,竟然连谈易栋一个大男人也听得害怕起来。
“好话不说第二遍。还有最疼你的陶晨,你猜怎么着,自不量力的要替你那死鬼父母挡刀口子,现下被人挑断了脚筋手筋,啧啧,真是个热血男儿啊!”姜以舒也是被吓的不轻,后怕的走远了些,不过还是阴阳怪气的应道。
“以晨,这些事是不是真的?”秦筝转而问姜以晨,语气蓦地平静下来。
“是——是——”姜以晨犹豫着该怎么和秦筝说这时,语气里分明迟疑着。
“看吧!”姜以舒不知何时手上拿了个手机走过来,宽大的屏幕上只见着两个人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根本看不清了人脸。
秦筝却分明看到爸妈平常穿的那套衣服,还有妈的脑袋上惨不忍睹的血块早已凝结如冰。
“为了拍这精彩的照片给你看,差点沾上我的衣服,你要怎么报答我?”姜以舒见着秦筝已经看到照片了,这才又走远了些。
其实她自己光看看就觉得渗的慌,反正也给秦筝看过了,便点击了下删除键。
下一秒,姜以晨忽然冲到秦筝面前,大声喊道:“筝姐,你怎么了?”
他怀抱里的秦筝突然四肢痉挛起来,脸上分明抽搐的厉害,话不成句,他离她这么近,她终于断断续续的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自己这样短暂的人生,对不起他的一往情深,对不起被自己拖累的家人,对不起那些真心为自己担心过的人们。
可是,都晚了,不是吗?如果有来生,该有多好啊。秦筝在最后的意识里喃喃念道。
“我不需要你的抱歉!”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姜以晨的哭喊声戛然而止,随即秦筝的脸上忽然沾上了热乎乎的液体。
似乎是红色的,还有点粘稠的。
该是落幕的时刻,秦筝的脑海里竟然浮现起学生时候的场景。
“阿筝!”哈雷机车上大男孩的声音像是大提琴上流淌出来的动听。
“不许叫我名字!我比你大,叫我筝姐!”秦筝沉下脸色纠正道。
“好吧!筝姐,快点上车,我带你吃烧烤去!”姜以晨说时踩了下油门,车子顿时发出嗡的轰鸣声。
“阿筝,坐稳了吗?”大男孩问时稍微回首望了下秦筝。
“叫我筝姐!”身后的秦筝脸色不悦的应道。
对不起。
秦筝的眼角缓缓的滑下泪珠,脑海里残留的最后一丝意识也终于被无尽的黑暗给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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