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尘封往事
我时常回忆起我们的初见。
那年我二十九岁,我弓着身子毕恭毕敬地进入鹅黄色的帷幔之中,作为新被选上的宫廷教师,我第一次来到这样辉煌的城堡里,我以为自己会遇见高傲不驯、难以教导的皇室公主,没想到见到的竟是这样的你。
你脸上的伤是新鲜的,眼角和嘴角都是血痕。包着泪水的大眼睛满是惊恐,我不知道是谁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下这样的手,更不知道是谁敢这样殴打高高在上的尊贵公主。
“是父皇……”,你接过我递给你的手帕,擦拭着眼泪和嘴角的血,“他说如果我不能成为真正的公主,不如去死。”
连年征战让这个弹丸小国疲惫不堪,邻国的兵马近些年越来越逼近皇城,无可奈何的国王计划把自己的女儿送去和亲。按照邻国的法律规定,女子未满十六岁、男子未满十八岁不可婚配,所以国王还有三年时间,把这个女儿培养成一个足够拿得出手的糖衣炮弹,成为一个足够可靠的间谍,刺杀对方年老国王的唯一继承人。
多么恶毒的计划。
“公主陛下,我是陈默,你可以叫我陈老师。”,我还记得我这样向你自我介绍,“这三年,我会用我毕生所学,让你成为真正的公主。”
你后来告诉我,那三年是你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我借口“自然教学法”,带你去郊外的草坡,去看大海,去追逐地平线上的落日余晖。因为我知道,这或许这是你最后能够快乐的三年。在漫天的星野下,我没有料到你会和我表白。
当时胆怯的我,跪在地上不敢看你。年龄、身份,不管是任何方面也好,我不过是你青春无措的炽烈遇上的一丛错误的枯草,不管是多小的星星之火,都不应该点燃在我身上。
……
你要出嫁了,要嫁给隔壁国家那个战争狂老头的瘸脚独子。
我知道你是一把涂满了蜂蜜的毒剑,互邻友好、签证互免,都不过是谎言的一部分而已。
我听说了计划。
新婚夜,诛其子,乱其心,灭其兵。
这是让你去送死。
我甚至不敢送你最后一程。
……
这或许是上天的礼物。
新婚之夜前夕,隔壁的老皇帝居然中风死了。
那个跛子被一群各怀鬼胎的皇亲国戚推上王座,你一夜之间竟然成为敌国的皇后。
我笑不出来,但是王的笑声响彻整个宫殿。他一直在喊天助我也,计划突然就改变了。
新皇登基,必巡国以示。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王安排了杀手,你只需要在朔月夜灌醉那个瘸子。
失去唯一的皇家直系血脉继承人,敌国一定会大乱,我们就有机会收回属于我们的土地。
但你还是没有生还的可能。
我辞去了工作,离开这个让我无力的地方,我坐了很久的车,到巡国之旅的沿线,我想至少届时能远远地陪你最后一程。
……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你告诉我你灌醉那个瘸脚皇帝之后,让陪嫁的侍女和你互换了衣服卧在榻上,你偷了戏班子的马车,自己一个人溜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告诉我你出嫁前送给我的那支名贵钢笔里面一直有一个定位芯片。
你说,今夜过去之后,一切都会改变,“你”是一个“死人”,我是一个无人认识的游客。没有什么能够再阻止我们在一起。
那夜的星光和你的嘴唇一样柔软。
……
我快疯了,瘸子皇帝没有死。
潜入的刺客刚要动手就被随行的军官发现,大乱一场后,被捕的十一人全部处死。
侍女解释说,当时情况危急,就和皇后互换了衣服,让皇后到戏班子的马厩里头躲起来了。
“我会驾着马车来接你,马的脖子上会挂着铃铛。”,你摸着我的脸庞向我保证,“在这之前,你要为我守口如瓶。”,你告诉我说你有一个新的计划。
你驾着马车急急忙忙地离去,我当时有一种预感,这是我们最后一面。
……
我听说那个瘸子励精图治,不到半年就把国家管理得万象更新。
我听说我们的王老了,现在两国关系很好,经济也好起来了,而且你的弟弟实在是不中用。
我听说你给瘸子生了一个健康的儿子,举国欢庆。
我听说那个瘸子的身体实在不太好,外加一帮皇亲国戚掣肘,他被迫娶了一个又一个妃子,生下一个又一个带着各方对权力付诸疯狂欲望的孩子。
我听说他对你很钟情,还早早立下遗嘱,说不管有多少个孩子,你们的孩子会是未来的王。
我不知道你所说的计划是什么,但是你好像过得很幸福。
我祝你幸福。
……
我收到你的信了,里面是一撮婴儿的胎发。
我好害怕。我自己在学校实验室里做了一个亲子鉴定,但是我不敢看报告。
我把报告藏了起来。
……
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你的消息。
我现在搬到了一个你所在国家的偏远城邦,我们的国家从来不下雪,你总好奇下雪是什么样子,所以我来了一个总是下雪的地方。
我还是一样做教书先生,只不过现在我给平民的孩子们上课,他们都和当年的你一样可爱。
我好想你。
……
我听说你病了,病得很严重。
有人说你是染了罕见的病毒,也有人说是有人给你下毒,为了那个用欲望荆棘攒成的位置。
我祈祷你平安,我愿意用我的生命交换。
……
沈韶念完最后一封信的内容,牢房里留下一片恐怖的寂静。
少校和沈韶脑子里现在装了太多的东西,他们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报告就埋在讲台下面。”,老人突然开口打破了寂静,“我没有看过。”
少校被身后牢门突然报警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他转过轮椅,发现牢门被锁了起来,而远处的监狱大门外传来狱卒的惨叫声,门缝里渗出一片血迹。少校无语:“不是吧,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