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大白鸭
蓉宝认真的想了想,“是我的鸭子,托付给福婶养的。”
杨氏又道:“福婶有自己的活要做,你麻烦她帮你养鸭子,那她是不是要多干很多活?”
蓉宝皱着眉,想了想后道:“让爹养。”
杨氏笑问,“真的让你爹养?”
赵老四笑嘻嘻道:“行啊,我每天就帮你们放鸭子。”
他答应的那么爽快,蓉宝反而不放心了,怕他爹把鸭子吃了。
“难道给你爹养,就不算麻烦吗?”
嘉宝翻着书,不掺和进去。大白鸭再神气,还是炒鸭肉香。
蓉宝看了看娘,又扭头去看爹,她憋了半天,才喊了声,“爹。”
杨氏的声音十分平静,像溪泉里的水,娓娓而来,“你爹就不会累吗?他要挣钱,要养家,他操心的事很多,他也会辛苦的。”
蓉宝和嘉宝齐齐看着她。
“你爹曾经也是个小孩,慢慢长大,个头高了,肩膀厚了,担起更多的责任。他是父亲,是丈夫,但也是儿子,他跟你们一样,会觉得夏天热,冬天冷,每天有做不完的事。”
杨氏还有一句话藏在心里,心疼他的人已经老去了。
蓉宝问道:“爹,你累吗?”
赵老四罕见的没有嬉皮笑脸,而是认真的想了想,“前段时间去南阳府的时候可累了,天天喝酒,醉的头疼。”
蓉宝嘉宝立即跑过去帮他揉脑袋。
“爹,我不要你帮我养鸭子了。”蓉宝道:“杀了吃肉补身体。”
赵老四飘飘然,“也不是不能养……”
蓉宝眨了眨眼睛,试探性问,“爹,你可以帮我养鸭子吗?”
赵老四勉强的点点头,“行吧行吧。”
“娘不是要你觉得爹娘挣钱很辛苦,学会听话懂事,只是想告诉你,不能因为他是你爹,你就觉得他应该怎么样儿,而是因为他是你爹,所以才会怎么样。”
蓉宝跑过去抱住她的脖子,“娘也一样,不能因为你是我娘,就一定要疼我,而是因为你是我娘,所以才疼我。”
杨氏含笑点头。
世道亦是这样,不是因为谁是个好人,就一定要做好事,而是因为谁是个好人,才会做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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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和小伙伴早点去玩,蓉宝嘉宝吃了午食,就拉着杨氏和赵老四出门。
“这么早进城有什么好玩的?”
蓉宝今天带上了自己的一半家当,说好玩的,“我们要去书肆看书,再去吃东西,晚点还要猜花灯呢。”
“哟嚯,你这一天,怪忙的。”
蓉宝拉着他去后院赶车。
赵老四问,“干嘛干嘛?”
“爹,赶车呀。”
“赶啥车啊,我们坐过路的驴车去。”
蓉宝歪了歪脑袋,“为什么?”
“你知道今天城里多少人吗?”
蓉宝张大嘴巴,“多少人啊?”
赵老四伸出手,比划个五,“数不清。”
蓉宝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杨氏边出门边理着发髻。
赵老四收住胡扯的话茬子,要去后院赶车。
蓉宝拉着他,“爹,你干嘛去?”
“赶车啊?”
“你不是说城里人多,坐过路的牛车吗?”
赵老四“嘿嘿”一笑,“骗你的。”
蓉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路上是有些载人进城的驴车牛车,但都是大板车,坐在上面能吃一嘴的灰,人还没进城,就灰头土脸的。
而且过节进城的人多,也不一定能等到车。
蓉宝趴在车窗上,看着一路的花草树木,想起了山上的果树,问道:“娘,我们家的果子能挣多少钱?”
闭目养神的杨氏睁开眼睛,说道:“全卖出去能挣个二三十两。”
蓉宝惊讶的坐直身体,“怎么才这么点?”
“果树年份小,还没到出果子的时候,明年收成会好很多。”
“可是唐爷爷家的果树一亩地能挣十多两银子。”
“唐家很早就已经开始种果树了,不仅有好树种,还有很多有经验的果农,而且他们家还有自己的商路。”
蓉宝十分郁闷,“那什么时候才能挣很多钱?”
“明年多挣一点,后年又可以多挣一点。”
嘉宝道:“就跟读书一样,越读肚子里的学问越多。”
杨氏点头,“就像读书一样,日复一日,经过十年二十年的温熬细煮,学问才能扎扎实实。做生意也是这样,一步一步来,先挣小钱,再挣大钱。”
蓉宝摇头晃脑,“这就是书上说的,‘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跬步不休,跛鳖千里;累积不辍,可成丘阜。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一蹴而就的。乍然富贵,未必就能守住富贵。高山厚积,方成仰止之势;湖水长流,方有薄发之姿。亭台楼阁,都是从下至上搭建而成。一步登天,若是身无底蕴,他日一落便是千丈。”
蓉宝又是恍然又是皱眉,最后懊恼道:“娘,你今天讲了好多道理,我还没记在纸上呢。”
她叹了口气,“我现在读了好多书,学了很多道理,可是道理太多了,有时候要用的时候就是想不起来。庄先生说以前读过的书也要时常去翻翻看,温故而知新,才不会学了这个忘了那个。可是书真的好多好多,我都看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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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年纪,急个什么?读书治学是一辈子的事。”
“可是我长大还有正事要做啊。”
杨氏笑容一顿,世上的人,谁不是被困囚笼,想做的未必能做,想得的未必能得。
顺心易求,随心难得。
尤其是蓉宝,她将来嫁人,所托是不是个良人?婆家如何?嫁人之后,能不能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可不可以开馆授学,做一个女夫子?读过的书,学过的道理,将来会不会丢在半路上?
年岁渐去,会不会后悔读了那么多没用的书?
种种将来,杨氏全都算不准。
“嘉宝,你以后要去哪里当官?要不然当我们县的县令吧,这样我就能在花溪县开一个私塾了。”
“不行,官员不能在原籍任职。”
“那你去哪里当官,去很远的地方吗?那我们要把爹娘和爷爷也带上。”
嘉宝用眼神询问她,你觉得去哪我说的算?
赵老四终于找到插嘴的地方了,“听说有些偏远县城可穷了,我才不去呢。”
蓉宝挪了挪屁股,小嘴一张,就跟他争辩起来。
父女俩又嘀嘀咕咕说了一路,进城的时候嘴巴都说干了。
赵老四去停车,杨氏就带着两人在城门口找了一个脚店,要了两碗茶水。
蓉宝捧着碗一口就喝完了,然后自己去找店家又添了一碗。
进城的人络绎不绝,都是挑着担,背着筐进城卖东西的,有自家院里长的鲜果,还有做的一些吃食零嘴,还有花灯、桂花枝……一眼望去琳琅满目。
大人手里背上的小孩子眼睛都看花了,果然像柱子他们说的一样,城里比过年还热闹,人海了去,东西也海了去,都是以前没有见过的。
就是只能看不能吃,这算是孩子心里最大的遗憾了。
不过能看到这么多稀罕东西,也能去村里炫耀好久了,孩子顿时又高兴起来。
就像天上的云,时来时去。
蓉宝双手撑着凳子,脚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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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时辰不早了,天都快黑了。”
钱妙来趴在石桌上愁眉不展,“我爹还在家。”
“少爷,要不我们偷偷出去?”
钱妙来以前做过这样的事,被揍了好几顿,他现在不怕揍,就是觉得,要是他娘找不到他,会不会着急。
石头往嘴巴上打了一巴掌,我这臭嘴,真是讨打,“少爷,我就是随口一说。”
“我一点也不想看到我爹。”
“少爷,你最近读书挺用功的,老爷应该不会揍你。”
钱妙来气的双手握拳,“我怕我想揍他。”
石头结结巴巴道:“少爷,你现在还打不过老爷。”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钱妙来底气不足道:“以后打的过了就能揍我爹?”
石头大声说,“当然不行。”
钱妙来垂下头,好半晌才小声的“哦”了一声。
石头小声的劝道:“少爷,就算二小姐真嫁到那边去了,你也没办法。”
钱妙来握拳的手又紧了紧。
“少爷,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读书,将来好帮二小姐撑腰。女人嫁人,嫁妆和娘家就是最大的底气,你和二少爷有出息,二小姐在婆家才能过的好。”
“我又不能科举,读书有什么用。听说那些当官的最不是个东西了,府里常常要病死一两个姨娘,就是告到去衙门都没用。”钱妙来话音一顿,然后整个人都消沉下来,“我知道我没用,我爹不喜欢我,我祖母也看不上我,我娘觉得我不争气。”
“老爷时常跟庄先生询问你的课业,怎么会不喜欢你,老夫人也最疼你了,夫人就更不用说了,二少爷不在身边,她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那我求我爹,别让我二姐嫁到安阳,他怎么就不肯呢。”
石头也叹了口气,这事闹的。
二小姐那么和善的一个人,千里万里嫁到外地去不说,还是给老头子当妾。
也难为自家少爷这么心宽的一个人,都愁了小半个月。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贫家女挨饿受冻,命如贱泥,高门大户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又何曾不是无根浮萍。
三纲五常,礼教祖制。世间女子,皆囿于此。
钱二小姐性情和善,往深了说便是个软弱性子,就是明知父亲定下的非良缘,也只是低头说好。
钱二老爷心有愧疚,缓声说,“过几日二郎回家,会和你祖母商议陪奁,你也在旁听听,若是有喜欢的东西,都添置进去。”
钱二小姐轻轻点了点头,秋雨长眸一片寂寥,似深秋风,严冬雪。
钱二老爷撑着桌子,从窗外看向院落,不知不觉春渐深,枝头叶落了不少,“你闲时多去看看你娘。当家主母,大吼大叫成什么体统?传出去岂不是让外人看笑话?”
钱二小姐沉默不语。
钱二老爷一向觉得这个闺女太过愚笨,就跟她娘一样,眼里只有后宅这巴掌大小的地儿,没有丝毫眼界见识,将来就算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也帮不上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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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在你祖母身边……“他咽下嘴里那半句难听的话,“罢了罢了,怪就怪你娘妇人眼浅,把你教的这般习性。”
钱二小姐抬头道:“父亲,祖母以前常说‘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女儿不解其意,还望父亲指教。”
钱二老爷一愣,随即脸青一阵黑一阵,这是子教父,说他这个当爹的没有自知之明,“牙尖嘴利,只会逞口舌之利。”
“女儿愚笨。”
钱二老爷冷哼一声,问道:“你平日都看的什么书?尽学些刁话。”
“祖母时常读《道德经》,女儿偶听过几句。”
钱二老爷低头沉思。
不知是哪一年。
钱家子孙后辈齐聚一堂,陪老太太玩乐说话。
钱家大房承袭家业,聘娶书香门第家的嫡女为新妇,行事周全,言谈得当。养出来的闺女也格外不同,起身抬手,全然大家气韵,不言不语,就把一屋子的姐姐妹妹都比了下去。
钱老太太自然喜爱,搂着孙女心肝宝珠儿叫着,疼的跟眼珠子一样,说礼数气度便是一些官宦之家都比不得自家孙子,只是说到内秀聪慧,她只在背后感慨了一句,“要真论聪明,十个二十个都比不得一个娴丫头。”
屋里的婆子丫鬟只当老太太是因为偏心一手带大的孙女,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总比别的孙女要亲近些。
钱三老爷当时还特意打趣几句,“娘还是偏心二哥,孙女都独疼一个。”
不像别家父母疼幺儿,钱老太太独独疼爱不成器的次子,虽然有时候也气的骂他是个风流鬼,恨不得往死里揍一顿,但每每看到那张长的跟丈夫一模一样的脸后,心肠就硬不起来。
这个儿子,样貌性情都随了他爹,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不为过。
无能风流也随了去,让人恨的牙痒痒。
不过钱老太太那会儿比钱二夫人厉害多了,不仅管着钱家上上下下,连婆家的生意也一并握在手里,丈夫要用钱,都得求到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