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8章 诀别·恶兆1
8月12日，昂达星域。
飞将号航行在虚无的宇宙中，淡青色的涟漪呼吸般从舰艏处扩散至遥远的虚空。
陆远在船长室听取华族大使馆工作的简报，杨令仪参赞对加尔斯文近期局势表现出极大担忧。
两周前的登宵节当日，加文精灵抵抗组织黑烛，向以撒星联发动了大规模袭击。
这场袭击蓄谋已久，星联尚未公布具体的损伤数字。据华族大使馆从各方渠道了解到的情况，袭击造成约3400名以撒公民丧生，以及高达300亿星元的经济损失。
尤其严重的是，丧生的以撒公民中有很大一部分非富即贵，甚至包括星联议长弗雷泽·莎潘在内的4名星联议员遇刺身亡。
目前星联内部乱成一锅粥，一个由边境舰队司令马哈列将军为首的五人看守委员会暂时代行议长职权。马哈列将军发誓将让萨由伽血债血偿，星联边境第二舰队正从尚图尔星域航向加尔斯文。
“马哈列的舰队针对的不是精灵，他不可能真的命令巡洋舰轰炸加尔斯文。”杨令仪汇报道，“令我担忧的是马哈列无法整合星联内部势力。”
马哈列将军所代表的军方势力和昆亚议员所代表的金融财团，他们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之前莎潘议长居中协调，双方还能坐下来吵架。现在马哈列暂时掌控议会，两边的架势简直马上要打起来。星联边境第二舰队回防加尔斯文，与其说是震慑加文精灵，不如说是震慑以撒金融财团。
从这里可以体会到政治家的真正作用。一位政治家最主要的工作不是为民众谋福利，那是下层官僚的事情。政治家的工作是维护利益集团之间的秩序，免得那些大人物们自己打起来。
星联内部的冲突不但不是加文精灵的福音，反而正成为精灵的恶兆。杨令仪忧心忡忡的表示：
“向加文精灵复仇目前已经成为以撒社会的政治正确，马哈列和昆亚为了争取选票支持，不断纵容其麾下势力对加文精灵做出越来越激烈的报复行动。”
“仅一周内，银冠城内就发生了28起针对精灵的袭击事件。作案者通常二十到三十人，他们戴着只露出眼睛的尖头罩，在深夜闯入精灵家中，将其所有家庭成员拖出来乱枪打死，然后纵火焚烧尸体和房屋。”
“银冠城警备局长詹姆先生对此视而不见，应该是得到了来自高层的授意。”
“我担心……”杨令仪合上文件，谈及自己的判断，“不久之后精灵社区会发生大规模系统性的屠杀。”
陆远抬抬手指，提出自己的疑问：“以撒平民恐怕很难组织起这么大的行动吧？”
以撒相较精灵，最大的劣势是人口太少，仅仅千万多一点，并且还分布在不同的地方。以撒人想屠杀精灵，只能派遣正规部队，开动战争机器。但他们不会这么做，否则他们的牌坊就炸了。
而以撒民间的乌合之众，他们如果贸然进入精灵社区，恐怕会被千百倍数量的精灵淹没，哪怕他们带着镭射枪。
杨令仪摇摇头：“他们有帮手。”
顿了一下，她说出一个词：“幽灵特工。”
老陆长叹一声。
只有一种加文精灵在以撒社会中享有一定地位，那就是星联的特殊部队幽灵特工。许多精灵变节者对此梦寐以求，可是幽灵特工的招募条件不但极为严苛，而且整个星联只保持两万人的编制。那位被人遗忘的艾莉莎·橡木上尉，曾经是多少加文跪族可望而不可求的崇高。
现在加文跪族们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先是经过亚纶将军多年来的不懈努力，星联终于批准幽灵特工的扩编方案。然后正好赶上目前的动乱，那就更简单了。
星联卫戍部队放出消息，只要能证明自己对星联的忠诚，星联军方就会考虑批准其加入幽灵特工的申请。
至于怎样才算“忠诚”，不言而喻。
杨令仪继续汇报：
“就我方在阿赫利医院了解到的情报，特鲁尔社区中大约有五千名精灵向以撒人递交了申请，目前他们离开社区正在接受以撒民间组织的训练，我相信很快他们会作为炮灰冲进社区，对自己的同胞下手。”
作为一个数百万人的社区，五千名叛徒不算多。但作为分化瓦解的手段，以撒人不可谓不毒辣。而且有组织的百分之五，完全能够屠杀无组织的百分之九十五。
在陆远看来，黑烛的登宵节袭击行动确实英勇，但有勇无谋，刺杀弗雷泽·莎潘是一个严重的政治错误，尽管陆远同样厌恶那头猪。
不过老陆没有立场非议黑烛。
世界上总是先有理想家，后有实现者。
艾力丹等人以血肉点亮理想，他们或许从未真正想过加尔斯文应该如何解放。但他们理想的继承者会在漫长的岁月中深入思考并实践这一问题，直到拨云见日歧路化作坦途的那一天。
“班长，星联看守委员会通过外交渠道提议，希望我方能够尽快发布一份正式声明，强烈谴责萨由伽黑烛组织的恐怖主义行径。”
杨令仪继续汇报，将陆远从沉思中拉出来。
“我们要发布这一声明吗？”杨令仪有点烦恼，“黑烛组织虽然英勇，但他们针对平民的行为确实是恐怖袭击，我们认为文明世界不应容忍恐怖主义，但小猪很抗拒不愿签署。”
陆远摇摇头：
“被压迫被殖民的国家的人民，有权用武力抵抗压迫，这种武力是正当的，不应被视为恐怖主义。”（注1）
“这一点，我站祝桓这边。”
“好吧。”杨令仪扔掉声明草案，“你就对小猪偏心。”
陆远嘿嘿笑：“小猪同学现在忙什么，怎么不来亲自向我汇报。”
“他在冬宫守着夜璃公主。”杨令仪的态度没有吃瓜的嬉笑，而是严肃，“登霄节袭击之后，现在夜璃公主的处境非常不妙，可能会有人对她下手。”
陆远点点头：“那就让祝桓好好守着，真不行叫他把公主带回神州。”
杨令仪笑：“班长你不怕以撒人发飙啊？”
陆远眉头一皱：
“笑话，我神州公民自由恋爱合法婚姻，难道还要征求他们的意见！”
“跟小猪说，把公主带回来，我亲自给他颁发自由骑士勋章！”老陆图穷匕见。
无论什么时候，哪怕是谈工作，和小伙伴交流总是心情愉快。这是一起成长起来的同伴才会产生的感情，工作后遇到的人，哪怕再投缘，也没有这种感觉。
挂断通讯之后，陆远叹了口气，隔着舷窗遥望。在飞将号斜后方五百公里处，尤利西斯号闪烁的棕绿色导航灯组清晰可见。
他意识到，亚纶阁下不会参加今天的牌局。
即使陆远也不得不承认，亚纶将军是一位优秀的军人，一位理想主义者，一位舰桥上的圣徒。他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同胞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他试图以一己之力救赎所有人，加文精灵和以撒人。
可是，亚纶将军的每一次努力，尽管都出自最纯真的善意，换来的永远是一场悲剧。
他在科尔瓦纳启动门罗大炮，造成几十万精灵矿工的死亡。他努力扩大幽灵特工的规模，以期改善精灵的社会地位，然而杨令仪刚刚汇报，这一政策正在造成精灵之间的血腥杀戮。
甚至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也是他最得意的事情，在科尔瓦纳和华族血税军一起拯救起八千多名精灵矿工，并将他们安全送回加尔斯文的家乡。
这件事，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陆远已经知道那些精灵并没有被送回加尔斯文。不过出于怜悯，他没有告诉亚纶。
命运总是给予善良者最恶毒的嘲讽。
命运啊命运，为什么你偏偏是这样，而不是那样？
正在思考这些的时候，通讯灯再次亮起，意外的是，找他的是俞正教授。
和整天摸鱼的老陆相比，俞正教授是真正的大忙人。普通的事情，俞正会让沈谦代为转达，但当他亲自联系陆远的时候，代表玄修那边有了重大发现。
“星际虫群的调查研究，这边已经有了初步结果，令人相当惊讶。”
教授说话向来直接，陆远端正身体，表示自己还是坐在讲台下的学生。
“研究团队一直猜测星际虫群是某种生物学上的奇异造物，结果发现大错特错。”
“经过深入研究从阿菲里奥带回来的虫群样本，我们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所谓星际虫群是高等玄法造物，只是机制我们尚不清楚。”
“哈？”老陆惊讶。
教授上来就抛出一颗重磅炸弹。
虫群的外表有很大的迷惑性，让人误以为是某种高等昆虫的群落。不过在研究其孢子萌发的过程时，玄修们惊讶的发现其表现出极高的灵力反应。
“如果遮住样本，仅从灵能特征曲线上来看，我们甚至会认为那是一位超凡者。”俞正教授补充。
“等一下。”陆远提问，“超凡灵能，必有神念！”
在灵压足够的世界中，一定会诞生出各种花样繁多的灵物，这些天材地宝品阶强度各有不同。
但一定不会有超凡等级的自然灵宝，超凡是专属于智慧生命的特权。
“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俞正皱着眉头，“样本中并无神念存在的痕迹，根据以撒人的数据推断，星际虫群确实只是一群没有理智遵从本能的混乱怪物。”
第一颗炸弹只是让陆远惊讶，教授紧接着拿出的第二颗炸弹，堪称震撼：
“你送过来的那朵花，玄法上无法解析，术型太过复杂。”
之前陆远在阿菲里奥得到了一朵名为恶兆之花的奇异造物，这种花只盛开在虫群的菌毯上。陆远初步判断起有治愈的功效，但亚纶告诉他恶兆之花是精灵剧毒，无药可解。
这朵样本被送回神州分析，玄修们没有任何进展，但生物学家却有了惊人发现。
“恶兆之花的DNA。”俞正告诉陆远，“和加文精灵百分百吻合，他们是同一种……东西。”
陆远痛苦的揉揉眉心。
天哪！
（注1：马新民司长在海牙国际法庭咨询意见会上的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