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公主和亲(三)
穿过鞑靼军营,进入了虎敕关。车队立刻被引见给了元熹帝。与外面残暴野蛮、杀气腾腾的鞑靼军营不同,虎敕关内是一片凄风苦雨、惊慌失措的场面。破旧的虎敕关内,到处是大战后侥幸活命的明军和北巡人员们。不大的城坝里一下子拥挤进了一万多惊魂未定的人们。
虎敕关最深处一座较平整的石屋里,益阳公主和崔悯等人晋见了元熹帝。公主进关后还带着厚厚的面纱,由崔悯等人护卫着直入皇上房间。一路上所遇的侍卫和太监女官们都是惊惶混乱死气沉沉的,整个关口充满了压抑苍凉的气氛。
两个人被带进大石屋。屋子里宽阔深森且黑压压的,站着渺渺数人。从门缝窗口/射进了冬日阳光照耀着人们。一个瘦削的人影从窗前转身惊疑地看着两人。公主与崔悯也很惊诧地看过去。
面前的元熹皇上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十日前,两人从皇帝行营逃出时,元熹帝还是一幅尊严体面,威仪摄人的大明天子模样,傲慢张狂又带着唯我独尊。短短十日后,经过了与鞑靼军的五日交战,两番地驾车逃命,他现在竟然变成了一个失魂落魄的,满身憔悴的年青人。石屋外寒风凛冽,大明天子穿着单薄的明黄色袍子,孤单只影,惊惶地站在窗口和火盆前,像站在了冰窟石牢。
他一看到锦衣卫指挥使带领着朱红宫装的女子走进来,眼前一亮,急步上前,激动地伸手要抓住他的手:“崔悯!你可来了。看看这周围都变成了什么样子。”
崔悯目光微沉,跪倒施大礼:“臣参见皇上。皇上受苦了。”
明前也跟上前施大礼。皇上只是匆忙地挥挥手说益阳起来,就再也没有看她一眼。眼光又转回了崔悯脸上。明前只好避让到旁边。
这时候,皇上旁边的三个人也过来见礼。正是受重伤的刘诲大太监、张老丞相和范勉。他们听说崔悯公主穿过敌营进入虎敕关,都又惊又喜地来询问近况。三个人都是一身狼狈,官服不整,脸色憔悴,张丞相原本就被刘诲所重伤,眼下更是憔悴。范勉的胳膊上也包裹着锦布。看来在与鞑靼军大战和逃亡途中吃了苦头。
崔悯目光扫射着众人,抓紧时间,立即向众人提出了商量的计策。
“什么?让益阳公主与鞑靼南院大王诈成亲,然后三方面突袭?”元熹帝惊异地喊出来,脱口而出:“这怎么成?如果鞑靼人发现我们诈婚,肯定会翻脸剿营的。”
崔悯细细地将前程往事诉说了一遍。最后恳切地道:“小梁王已经带兵出了暮城,潜浮在左近,公主借着皇上赐婚之机进敌营引起混乱,皇上改装突袭,如此三方面夹击,一定能将皇上平安地救出虎敕关。皇上在这里拖得时间越久就越危险,请皇上早点定夺和准备突围。”
元熹的脸色阴睛不定,身体微颤。一旁的大太监刘诲脱口大叫:“不行,不行啊!这是个圈套。肯定是梁王父子想让皇上激怒鞑靼人,借刀杀人。他们绝不会来救皇上的。皇上三思啊,此事万万不成。”
范勉也飞快地盘算着,犹豫着道:“张丞相已与鞑靼人协商好了,可以签和约。蛮人得了钱物,又与我们联姻,必定会退兵的。这是条更安全的路。冒险突袭太危险了。皇上的龙体关系到社稷,岂能轻易冒险。唉,崔指挥使恐怕上当了。”
张丞相则目光闪烁,面色不定。但是他盯着室内群臣一语不发。又挑眉看看元熹帝,想看皇上的意思。
室内火盆的火光暗淡,冷得如雪洞。元熹的表情浸在黑影里看不清楚。他仿佛在急速地思索。进还是退,和谈还是突袭,生还是死,冒险突围还是安全和谈?
崔悯抬起头,盯着面前的数人。忽然觉得心拔凉拔凉的。他觉得自己可能冒失了。计策再完美,也要元熹帝肯这么做,他不同意就无法执行。只盼得元熹皇帝在此危急关头,有智慧和勇气与鞑靼人拼死一战,才能救己救国。他吸了口气还要再说,突然觉得自已的背上被人轻按着,是身后的公主明前?她不想让他说?
元熹帝没理会众人,颤抖着身体,在冰凉的青石板地上踱来踱去。辗转反侧,犹豫不决着:“……这样做对皇妹不好,我们怎么能牺牲她去骗鞑靼人。万一……”
益阳公主向前跨前一步,伸纤手取下厚厚的面纱,露出了一张芙蓉般的脸颊和笑容:“多谢陛下关心,明前会保护好自己的。益阳公主早在半月前逃离了车队,我们追踪不到她,只好出此下策。明前愿意代公主出嫁鞑靼军营,以此为契机,一举击破鞑靼军。天佑我皇,陛下绝对会无恙的。”
元熹帝的神情大变,赫然瞪着明前,浑身抽搐,身躯摇晃着差点摔倒了。旁边的诸位大臣也惊呆了。范勉看到她,脸上陡然变得没有一丝血色。
石屋里轰然骚乱起来,群臣都被益阳公主逃走的消息震呆了。人们激烈地争辨着,各持怀疑,各诉意见。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束手无措。范勉非常怀疑,刘诲竭力反对着。张丞相苍白着脸紧闭双唇,一语不发。另外两名带兵的将领也纷纷摇头。
“——来人!把崔悯抓起来!他想造反!”元熹帝忽然暴怒地大喝道,吓得群臣齐齐打了个寒战。大内侍卫立刻冲上前包围住了崔悯。明前脸现惊容,后退一步。
“朕对你不好吗?崔悯。”元熹帝涨红了脸,怒目瞪视着崔悯,愤慨地大声道:“为什么你要害朕?!送假公主出嫁,用计策去破坏和谈,还让小梁王来救援朕,这个主意多荒唐可笑!你一向又精明又稳重,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怎么会相信这种蠢不可及的毒计?小梁王明明想借刀杀人,他想让我激怒鞑靼人好趁机杀了我。你这样为他做事,是想哄骗朕去送死吗!”
“你变了,崔悯。你再不是京城里我身边忠心赤胆的崔悯,也不是我亲如兄弟的崔悯了。”元熹帝想明白了。他脸色铁青,胸口起伏着,气得几欲昏倒:“你被小梁王收买了,也被这女人骗了,想联合起来骗朕去送死!来人,崔悯居心叵测,有造反之意。押下去处死……先关进监狱。”
崔悯和明前都惊呆了。崔悯的表情微凝,眼光深沉,打量着皇帝和群臣的神色,一语不发地转身跟着侍卫下去。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大内侍卫以为他要反抗,警戒地举起刀。他却转身,从身上脱下白色官服外面披着的一袭雪白的狐狸毛皮厚裘大氅,交于旁边的太监。淡淡地说:“崔悯遵旨。把这件厚衣裳给皇上加上吧。”
之后,随着侍卫们走出了破落的石屋。